心緣的同人花園

如果罪，是你我唯一的聯繫。
即使把自己弄髒，即使面目全非，即使永遠沉淪在地獄之中，
在所不惜。



羅伊怔怔地看著那孩子，心頭一片空白，唯一確定的，只是近乎冰涼的手掌。
周圍的人紛紛驚呼與怒喊，兩人卻無法顧及所有的危險，像是這世上只剩下對方的存在。

這孩子，到底為我犧牲多少東西了？
寶貴的童貞，純潔的身軀，乾淨的手掌，什麼都已失去了，現在還要墮入無間地獄，在罪惡的深淵中血淋淋地打滾？
第一次殺人時的情景，不自禁地浮現腦海，那恐怖的手感，震撼的感受，在你死我活的戰事當中，只能任由身體反應著動作著，腦子只有一片空白，然而那親手奪人性命的苦痛，在戰事結束那一刻起會漸漸地蔓延，蔓延，從殺人的掌心延伸到身軀的每一寸，直到將心完全佔據為止。
那天晚上，是自己第一次的哭泣，也是最後一次。

那曾捱過的苦痛讓羅伊的心沉到了谷底，卻見那孩子的表情毅然決然，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壓抑著。

「或者你認為，只不過殺一人，不夠匹配你的罪？」
他淒然笑了起來，將那鍊成陣抵在地上，發動。

「鋼！不要！」那笑容讓羅伊錐心刺骨的痛，在喊聲之中，以愛德為中心，周圍在剎那間冒出了一圈火海，將許多來不及逃離的伊修瓦爾人吞沒，那悽厲之極的慘叫聲音伴著孩子的表情，羅伊身子顫抖著。

「夠了！」他終於和身撲去，和那副已經搖搖欲墜的身子一起滾倒在地，右手捉住了那唯一的腕，欲強迫那孩子放下那凶器，但他死死抓著不肯放手，即使那手腕被自己使的力道捏得簌簌發抖，那手套仍然捏在他的手裡，指甲緊得將手心掐出了血。
他看到了孩子的模樣。

那是將自己靈魂殺死的表情。
那神情沒有淚，只是一逕地自毀，漠然的表面卻蘊含無限哀然，像是一刀刀往自己心上攢刺，血流如注卻任那痛楚流淌。
絲毫看不見情緒的臉龐，卻奇異地反映出所有的痛，以及那即使鮮血流盡，即使血污滿身，即使傷痕累累，即使在地獄血海中輾轉折磨也無法蓋去的決心。

「鋼……不要，不要這樣……」那模樣看得羅伊目眥欲裂，心痛如狂，然而除了這些，他無法再說出一個字，只能用盡全力抱住這孩子。
那原本乾淨純潔的身軀，如今卻為了自己而染上血污與罪孽……
愛德受著他的擁抱，感覺著這個自己不惜一切跟隨的人，殺人的痛楚與即將失去最愛之人的苦痛結合著，混合成無法擺脫的絕望。


男子永遠無法瞭解自己的決心是什麼，在他眼中，只有無可挽回的罪，卻從不試圖回頭看看自己……
在聽到男子的企圖的時刻，他便知道了。
他不會顧自己，在他的罪面前，自己再也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，再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。

所以他毀了自己清白的手掌。
這樣做，你就無法拋下我了。
罪人也罷，折磨也罷。
這樣做，我就和你一樣，罪不可赦。
罪不可赦。

他說了出來。

「這樣，你就無法拋下我了吧？」
孩子笑了起來，痛極了的笑，羅伊發著顫，無法反應。
「如果你還是要拋下我，就親手殺了我。」
「殺了我。」

「死也好，活也罷，讓我……留在你身邊……」
抱著孩子的身軀不能稍離，羅伊看著孩子的表情，震懾至不能言語。
他終於明白，這孩子的愛深刻到什麼地步，而自己的愛在他面前，竟已似微不足道。
懷裡的身子仍在顫抖，感覺得出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抵抗著內外同時夾擊著的苦痛與絕望，那瞪大的眼裡金色如浪翻滾著，從沒有見過的滔天巨浪，正沖刷著第一次染上血腥的純潔心靈。

周圍陷入火海眾人的慘叫仍持續著，那聲音像是萬箭穿心，孩子只能苦苦承受著。
原來殺人的痛是以這樣的形式折磨，像是惡鬼進入了腦子淒厲地嚎叫，要將自己的身軀與心靈生生撕裂。
只是那罪再痛，如今也只是麻木自己的工具，手裡抓著的紅蓮幾乎燙手，手腕被男子緊緊箍著，痛徹心扉，卻始終死死抓著不肯稍離，那是你給我的，你的溫暖，你的武器，你的生命，別奪走它……別奪走它……

「鋼……別這樣……別這樣……」火牆蜿蜒著化為火龍，幾乎在擇人而噬，羅伊心痛如絞，那單薄的手腕看似無力卻如此堅忍，看著孩子露出痛楚表情卻死也不肯放手，羅伊只能放鬆了力道，右手緊緊握住那孩子握得死緊的拳，幾乎是顫抖地抱著他，恨不得把這孩子和自己揉成一體。

「停止......鋼......如果你還有一點點愛我......別再這樣折磨自己，拜託你......」

男子的話語在耳邊呢喃，卻傷得孩子更痛，他更加捏緊了拳，那金色的瞳眸落下了痛楚的淚。我要的是你的承諾，我要的是你永遠不會拋下我！我要的不是你虛假的憐惜！不是！不是！

胸口的難受只能以大聲嘶吼來發洩，那孩子死命掙扎了起來，想要掙脫羅伊的懷抱，反正一切已然不在乎了，生也罷死也罷，與其要再度分開，還不如就這樣染著血背著罪永淪地獄……反正你不會在乎……
胸口的疼讓孩子發了狂一般掙扎，羅伊竟險些抓不住，第一次見到孩子這近乎瘋狂的模樣，那心痛讓男子抱得更緊，他開始瘋狂地親吻著愛德，將他的愛他的痛他的憐他的惜全部都度給這孩子。
事到如今，我不會再放開你，不會，永遠不會……
就算這罪會將我們兩人一起打落地獄。

「你不懂我的心意嗎？我不會再離開你了，我保證、保證、保證……」
「要活，一起活；要死，一起死……」
男人喃喃地說著，孩子終於慢慢安靜了下來，過於激動用力的身軀仍然微微顫抖，那近乎透明的金定定地望進那兩泓深深的黑，一字，一字地說著。
「這是你的承諾？」

羅伊近乎虔誠地望進那金色，感應著那孩子那麼深刻的注視，他握起了孩子握著自己手套的手掌，輕輕地在手背上印上一吻，誠心誠意地許下承諾。
「我發誓。」
就算受盡萬人唾罵，生生世世永淪苦海也罷。



卻在此時，從外面傳來的連串槍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「軍隊來了！大夥小心！」
眾人爭相走告著，場面登時大亂，被火牆阻隔的兩人則依然相互依偎著，細細體會著從未有過的心靈相通，什麼危險什麼威脅都已經不再重要，也許在兩人心中，就這樣相擁著死去，就是最大的幸福。
從一開始，兩人即使一直相愛著，心意也始終隔了一層，兩條平行線就這樣遙遙對望著，無法再進一步，就算確認了彼此心意，也無法真正的水乳交融，甚至互相折磨自苦，即使幸福一直都在眼前，也只能背對而馳，不斷地在身心染血，那短短的相隔竟似荊棘滿途，愈是掙扎著靠近，便愈是受盡了磨難，直到此刻。
看著漸漸接近的火牆，兩人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，只是痴痴地瞧著彼此，像是要將對方的影子徹底地刻入腦海，永不磨滅。
直到其中一方倒下。

羅伊感到那孩子的身軀顫了顫，便慢慢地倒了下去，那金色的瞳仁奇異地沒有任何痛楚，羅伊甚至可以從那金色海洋之中看到自己的影子——在孩子身影漸漸倒下之時，不知何時強闖越過火牆的邦格手握著槍枝出現在後面，臉上全是瘋狂。
「你以為你們逃得了嗎？軍隊這時候來了也沒有用，我會把你們碎屍萬段！」
說著，他將手上的槍對準了孩子，咬牙切齒。
「第一個先殺你！」

一時間，所有眼中的畫面全部都停止，整個世界的所有都失去了顏色，只剩下那孩子的燦金，在黑色的曜石內明亮閃耀。

他舉起了仍帶著手套的左手，朝著邦格擦動了手指。

「砰！」一聲巨響，那雙紅眼仍舊燃燒著，只是漸漸地倒下，手中的槍枝仍冒著煙，卻再也沒有用武之地。


那孩子倒下的剎那，像是天地全部崩毀，在腦海之中爆炸，太過的震撼讓羅伊手腳冰冷。
顫抖著急急抱起了孩子，那垂落的金絲飄散，像是上天灑落凡間的恩惠，羅伊卻心顫著不敢看，怕那金絲之中夾雜了怵目驚心的紅血，那雙眸子則閉住了它的光亮，一瞬之間從頭涼到腳又從腳涼到頭，連眼睛都瞬時模糊了。
「鋼……鋼……」
他喃喃唸著孩子的稱號，唯一的專屬之名，一遍遍地呼喚，也許自己並不在乎個人的生死存亡，也許對於攜手和孩子一起死去沒有絲毫懼怕，但當那一刻真的到來之時，羅伊知道，自己仍然無法承受那排山倒海的悲傷與恐懼。
「鋼……別放開我……鋼……」死死地握著孩子的手掌，生怕那掌心的溫暖消失，不知從哪裡流下的血跡緩緩流下，那溫熱卻讓羅伊一片冰涼。
就在這體熱如沸又如冰的時刻，孩子的手竟奇蹟似地緊了一緊，眸子緩緩地張開，琥珀金的顏色凝注著所愛的男子，只是那其中有著明顯的，強忍的痛苦。

「我……我沒事的……」
「沒有打中要害……是肩膀……我不會死的……」

無限的狂喜與感激席捲了羅伊，他瘋狂地吻他，將那身子抱得好緊，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兩人都渾然忘我，不是不明白對方對於自己生命的重要性，只是將對方生命看得太重，卻輕忽了自己的生命，忘記了自己一旦死去，對留下的一方來說，會是多麼可怕的懲罰與折磨。
看著男子的表情，少年突然明白了自己對於對方的意義，知道自己對對方來說，有多麼重要。

「羅伊……我……」
「想和你一起……不再分離……」
羅伊放鬆了擁抱，定定地看著孩子的眼睛。
才在片刻之前，只要這雙眼睛能永遠明亮燦爍，自己就算屍橫就地，也是心甘情願，然而適才那足以令天地崩解的打擊，握著孩子的手，感覺著他的體溫，羅伊無法想像這溫暖若是煙消雲散，該是多麼可怕的感受，而經過一番天翻地覆，看著孩子為了自己，不惜將清白的手染上血污，尋根究柢，也不過是害怕失去自己罷了。
在這一刻，羅伊終於絕了死念，因為自己剛才所受的苦痛，他不忍也不願讓孩子忍受一絲半毫。

「嗯。我們永遠，不再分離……」
「即使只為了你一人，即使死後注定受苦……」
兩人擁著彼此，感覺著自己的整個世界。


然而背後，火牆已漸漸蔓延到了房屋周圍的火藥之上，突然隆隆巨響，在兩人的背後，火藥被完全引爆了開來，爆炸的威力將兩人的身影完全掩沒。

＊＊＊


「怎麼樣了？有沒有看到大佐和愛德華少佐？」
哈博克率領軍隊掩至廢墟附近，卻見到裡面已經大亂，火勢已然四起，於是下令攻進廢墟，剩下的伊修瓦爾人並不多，見到軍隊攻進，也只能趕緊撤退，很快地，軍隊已然控制了狀況，儘管有些零星的抵抗，但已經不足為懼。哈博克則從一開始便到處尋找著羅伊和愛德，卻隨即見到了一場大爆炸，不由得心驚膽跳，看到爆炸處有個兵士氣喘吁吁地奔來，趕緊扯住對方問問，而對方還沒回答，已失望的看到對方搖頭的動作。
「沒有，沒看到他們，那邊有棟屋子發生了爆炸，炸死了不少人，旁邊還有個活口，但已經重傷快死了，他一直在喊著什麼……少尉要過去問話嗎？」看了他的神態，哈博克心知有異。
「好，帶路！」
走近了那間廢屋，哈博克心驚於爆炸的威力，那貌似原來是棟屋子的地方，如今只有殘破的斷垣殘壁，幾乎不剩下什麼，不少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，旁邊有一個滿身是血的人，正在顫巍巍地看著那片殘餘的火海冷笑著，動作不大，但在一片地獄情景裡，顯得可怖之極。

哈博克走至那人跟前，只看到那人前胸一片血肉模糊，可那雙火紅的眼還是瞪視著前方，嘴裡則是喃喃自語地冷笑著，細聽之下，哈博克忍不住激動，一把扯住那人衣領。
「你說什麼？羅伊大佐去了哪裡？」

「殺人者羅伊‧瑪斯坦帶著那金髮小鬼一起燒死在裡面了！我親眼看到他們被火吞沒了！這是報應！哈哈！哈哈！」
那人披頭散髮眼露異光，正是即將死去的邦格。
「伊修瓦爾之神有眼，讓我活著看著他們死去！你們這些軍狗，」他瞪視著哈博克，紅色的眼睛幾乎怒瞪出來，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可怖。「給我等著吧！就算我們死了，其他的伊修瓦爾之魂也會前仆後繼，直到最後一人！」
邦格一口氣吼完，下一口氣卻再也上不來，終於傷重死去。
「喂！你說清楚！大佐他們在哪裡！喂！」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，哈博克搖晃著屍身，卻再也沒有反應，只得放下了他，著急地衝向已然焚燬的廢墟開始四處搜索著。
他不能相信羅伊和愛德會就這樣死去，那兩個人都是國家鍊金術師，沒這麼容易沒命！沒錯！不會的！不會！不會！
現在火勢仍未完全熄滅，只得在外圍搜尋，卻有一抹白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
他奔向前去，看到了那抹白，卻但願自己不要看到。

那是，有著火焰鍊成陣的手套。

他衝上前去撿了起來，那手套也許是幸運地落在上風處，才能湊巧地沒被完全燒毀，然而這卻像是噩耗確認了般，哈博克整個人都呆了住。

萬萬沒想到，那兩人的結局竟是如此。
那已然燒了一半殘餘的手套上，火蜥蜴的身姿已然不再完整，哈博克心中一痛。
大佐，這就是你留給我們的最後嗎？
還有大將，正是年輕前途似錦的年紀……只是，對你們來說，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吧。
你們，畢竟下定決心在一起了，是嗎？
不管這世間有多少紛擾，現在，都已與你們無關了吧。

哈博克怔怔地站著，不知道站了多久，直到那火慢慢地熄滅。
看著那葬身之火漸漸平息，哈博克將火蜥蜴手套找了個地方，掩埋。

抬起頭望著天邊，那是，彷彿被火燃燒起來似地，燦爛的顏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