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

約翰喘息著,像是用盡了力氣,夏洛克失去意識的身軀橫躺在地,他看著他的臉,他深邃的輪廓,分明的五官,他的眉宇間有痛苦的痕跡,但他無法為他撫平,就在剛才他再次領略到,自己無法成為能做到的那個人,他忍不住朝天大吼,一拳打到了牆上。

 

在這時刻,後面冷眼旁觀的人卻拍起手來。

 

「好,幹得好,醫生,我知道你可以做得很好,卻沒想到你的表現遠超過我的預期,真是太棒了!」

 

他搖著頭,笑得如此歡暢,約翰突然覺得不對頭,這一切都不對頭了。

 

「你笑什麼?你到底是誰?你不是瑪莉所屬組織的一員提里莫嗎?」

 

「噗,醫生啊,雖然你的確天真了點,但我沒想到可以到這種程度啊,你真不知道我是誰嗎?好吧我的確瞞著你,而且在世人眼中,我早已死了,就跟夏洛克一樣,但我只能說,復活,從上帝那裡回來,他做得到,我也可以!」

 

約翰張大了眼,不可置信的後退,「你……你是....莫里亞蒂!天啊!我的上帝!」

 

他一瞬間領悟到自己鑄下大錯,他飛快瞄了夏洛克一眼,臉色都白了。

 

「夏洛克,一開始就認出你了,對吧?」

 

只有我這該死的白痴,被耍得團團轉還為虎作倀,再下來的念頭讓他想一頭撞死。

 

「剛剛,等於是,我幫著你,幫著莫里亞蒂對付福爾摩斯,哈哈,哈哈!」

 

他不敢想像這事實對夏洛克而言有多麼打擊,他打了個寒噤。

 

「怎麼,後悔了?好笑,難道就因為是我揭穿的,他殺了你老婆的事實就能一筆勾銷?就因為是我推了你一把,你所有的悲傷憤怒就全變成假的?原來你對你老婆的愛也只有這種可悲程度啊?」

 

「不,不是這樣。」他慢慢地搖頭,咬緊牙關才能克制住傷害自己的衝動。

「重點是我被你利用了,我是你傷害折磨夏洛克的工具!」

 

「你要這樣想就是侮辱了瑪莉的死。况且他剛剛怎麼說的?瑪莉只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,利用完就可以無情拋棄,這話是他說的,可不是我。」

 

他得意地笑著,約翰痛苦的閉上了眼,他無話可說。他不能想像夏洛克會說出這種話,但事實俱在,想起剛才他說話的神情,悲憤仍難以抑止。

 

「好了,現在,做決定吧,醫生,是要跟我一起走,好好跟我們的大偵探算算總帳,或是你想留在這裡,回去過你平靜的生活?」

 

約翰突然一陣恐慌,他突然意識到夏洛克已失去了自由,因為自己的關係,讓他落在了莫里亞蒂,他最可怕的敵人手上。

 

「怎麼?在天人交戰嗎?如果你下不了手,我可以代勞的,不會讓你髒了手,畢竟他是你曾經的伙伴嘛。」他做理解貌地點著頭,約翰感覺一陣噁心,緊握著拳,急速思考著該怎麼辦。

 

他暗暗觀察週圍地形,有無可能背起夏洛克一起逃走,對面的人像是看穿他的想法,冷笑著拍拍手,一陣腳步聲,待命的人已經進來圍成半圈用槍指著他,約翰舉起了雙手。

 

 

「哼哼,醫生,不要太小看我呀,現在告訴我,你的決定是什麼?」

 

約翰回頭看了夏洛克意味深長的一眼,低下頭去良久,像是在掙扎什麼,再抬起頭時,竟現出一抹冷笑。

 

「我怎能讓你帶走他,他的命是我的,他欠我的。」

 

他昂然說道,眼神銳利地刺入莫里亞蒂眼裡,像是在說別想讓我拋棄我的權利那樣,莫有趣地笑了。

 

「很好,醫生,這才是果敢的軍人本色!我欣賞你,那麼第一件事,搜搜他身上,有沒有我要的東西。」

 

「東西?」

「為了得到這東西,他害死了你老婆,沒有人比你有資格第一個看到這東西了。」

他圓滑地說道,言下之意即是給你看看罷了,所有權還是在我。

約翰伏下身,在夏洛克口袋裡翻找,什麼也沒有。

 

「維塔斯基,好好瞧著我們的醫生,不要讓他把東西藏起來了。」

 

約翰偏頭望去,一個高大的俄國人站上前,銳利的眼神直盯著他,標準的俄羅斯軍人模樣,感覺並不好惹。他低下頭繼續搜,什麼也沒有,他甚至連內裡也掏過了,沒有可疑的東西。他朝莫搖了搖頭。「沒搜到什麼。」

 

「是嗎?他竟然不顧你的性命,無視我的警告就這樣空手前來嗎?醫生,你早點看清他真是太好了,你說是不是?」

 

約翰心沉了一下,臉上勉強一笑,莫微笑走上前。「我來搜。」

 

他伏下身將夏洛克從裡到外翻了一遍,看得約翰直皺眉,心裡湧起一陣不愉快。

 

 

「的確沒有。」

 

「好吧。」莫冷笑,「到時候,就好好的來問問他吧。帶走!」

 

兩個人應聲走來,約翰下意識擋在夏洛克身前,莫似笑非笑。

「醫生,你對他的保護意識還真重,你是真心恨他,還是想搞什麼鬼?」

 

「我....」約翰一時語塞,急中生智。「他是我的,我要親自動手,不假手於他人!」

 

莫瞇眼看他,研究著他的神情,約翰強迫自己盯著他的眼睛。

 

「好啊醫生,這可是你說的,很快我們就能驗證你所說是真是假。」

 

他露出微笑,那笑裡的惡意讓約翰有了不祥的預感。

 

「但現在如果你突然弄鬼,把夏洛克抱走了我可就吃虧了,你說是不。」

 

他向維塔示意,維塔皺起眉,現出微妙表情,像是「這種事也要勞煩我」,揮手讓手下上前把夏洛克四肢銬上抬走,約翰緊皺眉頭,忍住阻止的衝動,只是跟在後面,而莫雖未下令束縛約翰自由,維塔卻始終緊跟在他身後,監視之意不言可喻。

 

出了建築物,眼前竟然是一部直升機,約翰不由自主停步,但看到夏洛克被押上了機,他別無選擇。

 

他知道他無法拋下他,就算你對我不仁,我不能對你無義,不論你做了什麼事也好。

但是,請給我一點你的演技天分.....

他正在暗暗祈禱之時,突然感覺褲袋裡多了什麼東西,他不動聲色,趁上機時一陣混亂之際偷偷拿出來看了一眼,是一枚隨身碟,還閃著一點紅光,他心裡一跳。

 

這東西他有印象,這是瑪莉給了自己,關於她以往歷史的記載,被自己丟到壁爐裡的,這就是莫找的東西嗎?是何時進了自己口袋?微一凝神,心口不禁微痛,腦中閃過的是自己將夏洛克壓在牆上的時候,想必他是趁自己失去冷靜的時候,將東西塞了進來,想必他已經料到一切,包括這東西可能保不住,甚至包括自己即將失去自由。他苦笑。

 

你一定要隨時都跟我炫耀你先知般的才能嗎?

 

他隔著褲袋捏著那長方體,複雜矛盾的思念此起彼落。

 

握著它,對瑪莉的感情讓他不自禁對夏洛克湧起了恨,但想到剛才他被自己壓制時的眼神又不禁心軟,他咬牙克制自己,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。

 

他向直升機外看去,已經飛離了城市地帶,下面一片藍色汪洋,他突然擔心起來,該不會就這樣飛出國吧。「我們要去哪裡?」

 

「哦,醫生,這種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。」

莫里亞蒂扭頭看他,像是突然發現他還清醒著似的,約翰還想再問,豈料後頸一痛,便什麼也不知道了。

 

 

***

 

 

夏洛克做了夢。

 

他知道這是夢,因為約翰‧華生醫生正在對他笑,永遠是那樣人畜無害,溫和的笑,永遠冷靜,不,也許偶爾會被自己氣到大吼大叫,但大致上他的耐心已經很好。夏洛克知道自己喜歡他的笑,他的笑給人溫暖,讓人安心。因為這是夢,所以我還擁有他的笑,他想。

 

 

 

忽然間,他和約翰去爬山,自己在前他在後緊跟,就和向來的情形一樣,但是在某個彎道,瑪莉出現了,理所當然加入了他們,這沒什麼,他告訴自己,約翰仍然在我身邊。但就在下一個彎道,他和瑪莉走了,和自己分道揚鑣,他看著他們的背影,心沉了下去....

 

就在下一刻,那兩人竟在自己眼前摔下了懸崖,他立刻衝上前想救人,卻發現他只能救一個人上來,其實他根本不需掙扎,他立刻把手伸向男人,他卻朝自己搖頭。

「救救瑪莉,拜託你,夏洛克。」

 

他微微發抖,他沒有辦法拋下眼前這人的生命,他沒有去救另一人,他強拉他上來,無視他的懇求,終於拉他上來的同時她摔了下去。

 

他永遠忘不了他回頭看他的表情,和他所說的話語。

 

「我以為你會救她!我相信你會救她!」

「我對你失望,夏洛克。」

 

這句話似曾相識。

和那時一樣的威力,他的心沉了下去。

他寧願掉下去的是自己。

 

他突然睜眼,面前卻已不是約翰,而是令人厭惡的臉孔。

 

「嗨,從好夢裡醒來了?」莫惡意地嘲笑,銳利地觀察他的表情,夏洛克維持著面無表情,強迫自己停止呼吸,以掩飾喘氣的衝動。

 

但緊跟著他便發現,自己手腳都被上了綁縛,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,一股出奇的冷襲擊著,不只是鐵器的冷,而是周圍冷到令人受不了,眼前人的穿著卻仍是西裝筆挺,加上了厚重的長外套,環視四周,這是個不大的房間,甚至不算是個房間,應該只是個類似閣樓的地方,而建築風格卻不是常見的樣式。

他深深呼吸,竭力讓自己回復正常,他開口說話。

「這裡不是英國境內了,是不是?」

 

「不愧是夏洛克,什麼也瞞不過你,有本事就猜猜這是哪裡?」

「這裡至少是一千五百公尺以上的高山,但應不是度假勝地,甚至不是登山客會來的地方。」

「你怎麼看出來的?」

 

「這裡很冷,空氣也有些稀薄,英國境內沒有如此高的山。破舊,長久無人跡,死寂,屋子的樣式不是英式的,卻有點歐洲內陸常見的建築風格,但決不是讓人度假的地方,也許是廢棄的軍用碉堡。除了偶爾的風聲和鳥獸聲沒有多餘的聲音,你把我關在這裡,沒有人會知道。」

 

莫里亞蒂臉上的微笑更大了,他慢慢走進夏洛克,以手支起他的下頷。

「夏洛克,你真是個藝術品,我越來越不捨得殺你了。」

 

「如果你想勾引我的話,勸你死了這條心,我對擦香水的男人沒有興趣。」

 

「啪」一聲響,夏洛克臉上狠狠挨了一巴掌,被椅子束縛的男子臉歪向一邊,嘴角流出血跡,領子被扯住,夏洛克眼觀鼻,鼻觀心,餘光裡莫里亞蒂咬牙切齒的臉湊到了他鼻子前。

 

「夏洛克,不要給你臉不要臉,現在不但你的命在我手上,他的命更在我手上,你最好不要惹火我,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後悔的滋味!」

 

約翰還在?約翰還沒有脫離險境?他驀地抬起視線,眼神裡的銳利讓莫里亞蒂一凜。

「你要的是我,把他留著做什麼?」

 

「問題是我要的東西,你還沒有給我呢,醫生可是我重要的籌碼,怎可讓他離開我視線呢。」

 

 

那枚隨身碟,那裡面有俄羅斯殺手間諜組織的臥底名單,還有麥考夫裝上的某個機關,如今已不在自己手上了。他忘不了將它塞進那男人褲袋時的心痛,即使是現在也能感受,即使那人恨透自己,但那仍是自己唯一信賴的人。

 

「你要這東西,對你有何用處?這東西也許可以價值連城,但憑你莫里亞蒂,還不至於希罕才對。」

莫里亞蒂聞言,眉毛挑起露出微笑。

 

「不愧是夏洛克‧福爾摩斯,你真是世上最瞭解我的人。」面上堆滿假笑,莫里亞蒂伸出了手。「不過夏洛克,我要這有什麼用,不關你的事,你要做的只是交出來,好換回你的醫生。」

「你搜過我身,應該知道什麼也沒有。」

「你不會沒找到那東西就來的,那關係醫生的性命,夏洛克。

他頓了一瞬,下面說出的話猶如一聲驚雷,擊中了夏洛克的心。

 

「所以我已經找到了,醫生把它給了我。」

夏洛克看著他,眼神一瞬動搖,他立刻垂下視線掩飾,莫冷笑。

 

「沒錯,夏洛克,他出賣你了,他不要你的信任,他把你給他的東西獻給了我。」

 

「就算是,那也是為了我們兩人的性命。」

他反射性地辯解,像在對自己解釋。

 

莫誇張地搖頭,「錯了!是為了他自己的性命,不是你的!你忘了嗎?你是殺人兇手,他的仇人,他不會再顧著你了,夏洛克。」

 

最後一句話他靠在他耳邊說,那氣息讓夏洛克噁心地偏頭,他繃緊身體,抵抗著心口的強烈緊縮感。他努力無視那些翻湧的情緒,以往明明很成功的,這次卻像失控似的,他努力抓住椅子冷硬的構造,不讓自己有絲毫顫抖。

 

「於是,夏洛克,名單的密碼是什麼?」

「……」他慢慢抬起頭。

「……你在說什麼?就算有密碼,我也不會知道。」

 

呼吸不穩,大概是高山空氣稀薄的關係,他覺得一陣頭暈。

「你說謊,夏洛克,那密碼是你做的手腳,你破了醫生老婆的密碼,再設了自己的密碼。」

 

「如果我已經破了密碼,這祕密早已給了我兄弟,早已不再是祕密了。」

 

「不,你不會這麼做的,至少在醫生脫離險境之前,你不敢,不敢拿他的命冒險。」

 

夏洛克咬牙,狠狠瞪著他。

「憑什麼這麼肯定?」

 

「因為你已經犯了一次錯,你不敢犯第二次。」

 

夏洛克突然有點了解被自己看穿的人們感受,他想苦笑但笑不出來,那時可能永遠失去那人的恐懼再次在身體裡肆虐,那記憶已經成了創傷。

 

他的確害怕,怕祕密失去價值的一刻,就是約翰失去性命的一刻。

 

他不知道自己何時竟變得這麼膽怯,對於失去這件事竟那麼輕易地全面投降,他拒絕了麥考夫要他交出祕密的要求,為此麥考夫斥責他瘋了,他不在乎。

 

他只想救他回來。

即使以命交換。

 

「現在,親愛的,可以說了嗎?」

 

 

他繼續在他耳邊說話,靠得好近,夏洛克克制住動搖,盡他目前的能力離他遠一點,下頷卻被捉住。

 

「不肯說是嗎?不要緊,會有人逼你說出來的。」

他臉上冒出燦爛的,病態的笑,夏洛克打了一個寒噤,突然一股強烈不安湧起。

 

「去帶他過來,告訴他,該他上場了。」他放開手,朝旁邊手下授意,那人轉身出去,夏洛克望向莫里亞蒂,後者的眼神充滿「待會你就知道了」的惡意。

 

不久,兩個腳步聲響起,其中一個竟如此熟悉,這熟悉讓他的心沉了下去。

 

夏洛克朝門口望去,那男人出現時,夏洛克一瞬間整個人涼了,從頭頂冷到腳底。

 

那是約翰。

 

他的表情,他沒有表情,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,微黑的眼圈代表昨晚熬夜,嘴角微泯代表某種決心,他藍色的眼裡只有木然,夏洛克停止了呼吸,死死咬牙才能阻止自己牙關打顫。

 

他手裡拿著一把電擊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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