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
那瞬間約翰的心沉了一下,
那個迴避的動作,對約翰來說是難以承受的開端,只是他來不及去慢慢咀嚼。
他看著夏洛克一連串的分析,以他一貫的自信,就算聲音有些虛弱,但那說服力和接下來的發展,都如同他的預期,如同以往的神奇。
「首先,拔出你的槍來,等莫里亞蒂帶人來時,請好好演一齣戲,如有必要我們都會配合你。你說為了保密,要來殺我,卻看到約翰企圖救我而適時阻止,如此一來不管他多想殺你,表面上也能重新取回信任感,到時你自然可以重新取回地位和影響力。這對那些下屬來說,看風向是很重要的考量,一旦你展現了料敵機先的前瞻性,自然能在部下面前取回面子。」
「第二,我需要那隨身碟,不論那東西在那裡,都必須給我。」
「給你?你忘了我們的目的就是那東西,怎可能給你?」
「我想你的腦袋不會忘了可以把檔案刪除的功能?」
夏洛克尖利的諷刺,維塔冷笑。「那更奇怪了,沒有檔案,要那空殼做什麼?」
「老實告訴你,那是最新科技新發明,超微型GPS。」
「什……難怪,」他撫摸下巴。「為了躲避可能的追蹤才藏在這裡,難怪他要藏在這種地方。但給你那東西,洩露了這裡,我可沒好處。」
「是嗎?莫里亞蒂還停留在這裡,只是為了他想打擊我的個人私心,只要你在有人來掃蕩這裡之前堅持撤走,你的部下也會支持你,到時你和他的地位完全形勢逆轉不是難事。」
維塔仍皺著眉頭,但已經掩不住意動,夏洛克追問,「這裡到底是哪裡?」
維塔這次只遲疑不到一秒就說了。
「這裡是瑞士阿爾卑斯山某處天險,下面不過幾十公里就是渡假勝地聖莫里茲,讓人做夢也想不到。」
「很好,聽我繼續。你把那東西給我,放人出去,我可以給你一筆錢,就當作是贖金。」
「放你們走?」維塔嗤之以鼻。「那我的贖金要怎麼拿到手?」
夏洛克閉起了眼,一陣沉默。
「……我沒說兩人一起放走。」
一直靜靜在旁邊的約翰挺起了背脊。「什麼?」
他看見夏洛克一字字說話,可那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。
「我要你放走的,只有約翰一個人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?」
約翰整個人跳了起來,夏洛克連看都沒看他,只是堅決舉起一手阻止他說話,淺色的眼直盯著維塔。「你把隨身碟拿回交給約翰讓他走,讓他聯絡英國政府,自然有人會把贖金匯入你私人帳戶。在那之前我留在這裡,直到我政府高層的親生兄弟付你贖金,如何?」
他逼視維塔,後者眼珠子轉轉,露出險惡笑容。「成交。」
約翰忍無可忍。
「夠了!夏洛克,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?」
他壓低聲音怒吼,卻發現夏洛克仍舊不看自己,他旋風般轉到夏洛克身前。
「看著我!你把我當成什麼?你以為我會讓你一人留下?」
夏洛克終於抬眼看他,那淺色的瞳孔像被燙傷似的微縮,火往上衝的約翰無暇顧及。
「這是唯一最現實的辦法。」
「什麼鬼方法,我看不出來哪裡好,我只知道我不會留你一個人!」
「……哼。」他突然冷笑起來,聲音裡的輕蔑讓約翰心沉了一下。
「不會讓我一個人嗎?我在這裡不就是你造成的?」
這一針見血的犀利反將了約翰一軍,約翰退後一步,氣勢突然全失。
「……是我的錯,但我不能讓你……」
「別讓我再說一次,約翰。」夏洛克打斷他,約翰看著他,心頭湧起強烈的不祥感,夏洛克的神情和平常不同,沒有表情,沒有任何情感的表現,連聲調都是平的,連剛才那句質問,也缺少了真正的感情,無論是慍怒、諷刺也罷,都停留在表面,他不由自主伸手去碰他,試圖確定那是他,是他本人,而不是什麼被奪走心的玩偶。但就在他伸手同時,他退得那麼快,就像在避開什麼髒東西,約翰的心整個扭成了一團。
「夏洛克?」他啞聲喊他的名字,那聲音裡的感情讓卷髮男子輕顫一下,但還來不及做任何表示,維塔突然舉槍大喊。
「都給我趴下!你們兩個!」
兩人同時一驚,見維塔已經舉起槍指著兩人,而就在這時,門整個打開,莫里亞蒂的聲音陰惻惻的響起。
「維塔?你們在打什麼主意?」
夏洛克立刻舉手做投降狀,約翰無奈也跟著,任亂成一團的心糾結在那裡不斷扭痛著。
這到底是什麼意思?為什麼非得這樣不可?不能這樣!不能這樣逼我走!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,有太多抱歉,我不能就這樣留你一個人!
心裡在大喊著,但理智的一面卻阻止自己不顧後果的行動,他心裡亂成一團,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態發展,或者說是看著事情在夏洛克的預料下發生著,而這次他無法大喊神奇,心痛掩去了一切。
「你總算來了?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,這傢伙就要被救走了!」
維塔挑起嘴角,用槍指指夏洛克,莫里亞蒂皺起眉頭,投以懷疑的眼神。
「你為什麼會在這裡?」
「老實說我是來殺他的,這傢伙知道太多,我可不贊成留著他。」
「你這傢伙,又擅自行動嗎?不,」莫里亞蒂眼裡噴火,「你是來給我好看的,殺了我要的人?」
維塔眼珠一轉,嘿嘿笑著。
「隨你怎麼想。」這話無異打蛇隨棍上的默認,而這反而打死了莫里亞蒂可能的其他思路,他再無懷疑,只是瞇著眼,用最大的忍耐力好讓自己不發作。
「你這傢伙……」
「好了,不論我原本目的是什麼,結果對你有利不就成了?或者讓我一槍一個,省了大家麻煩!」
他做勢要扣扳機,莫里亞蒂出聲警告。
「維塔,別再考驗我的耐心。」
維塔嘖的一聲,斜眼看著莫里亞蒂。
「不管怎麼說,我可是幫了你一個大忙,不感謝我嗎?」
莫里亞蒂氣得眉毛都快飛天了,但看看旁邊的手下都在看著自己,也不能太不給維塔面子。
他沒好氣道了謝,維塔嘿嘿笑著,轉身就要走,莫里亞蒂微微瞇眼。
「等等!」
三人同時一僵,難道合謀被識破了?
一瞬的緊張裡,莫里亞蒂說道。
「把礙事的傢伙帶走,維塔,夏洛克還有用得很,醫生就交給你了,這回可別再讓他跑了。」
「好吧。」維塔假裝心不甘情不願的,以息事寧人的口氣說道,並伸手去扯約翰,但他沒扯動他。
約翰正死瞪著夏洛克,腳像是生了根。
「誰說我要走了?」他語聲裡的顫抖洩露了難以克制的感情,那聲音讓夏洛克一個機伶。
不,我不能走,我不要走,我不能留下他一個人……
就算腦子裡不斷重複輪轉著這念頭,卻在與夏洛克眼神相對時變得動彈不得。
那眼神裡的懇求讓他無法違抗,他幾乎無法呼吸,腦袋裡激烈天人交戰著,但最顯而易見的,是心口的疼痛。
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夏洛克懇求的眼神,那個一身傲骨,不對任何人低頭的夏洛克,而追根究柢,到頭來,他犧牲一切,為的還是自己,是自己逼他到這種地步。
這念頭讓約翰全身像被烈火燒灼一般。
「你要不要走,可由不得你。」維塔用力架住他往外走,約翰沒有反抗,他只是死盯著那雙灰綠色的眼睛,直到他看不到為止。
他發誓,他一定會回來,親手把他救出來。
當那雙藍綠色的眼睛終於消失在視野,夏洛克無力的閉上眼,他有種衝動想要癱倒在地,整個人抱著膝蓋縮成一團,慢慢的舔舐癒合不了的傷口,但在旁邊的人是莫里亞蒂,他不會讓他的傷口有癒合的機會,他只會狠狠撕開它,對著那血肉模糊嘲弄諷刺。
他讓人重新銬起夏洛克,回復那屈辱折磨的,半跪高舉的姿勢,夏洛克始終閉著眼,任那傢伙擺弄著他自以為是的勝利,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事,他想做的事,只要約翰能脫險,他別無所求。
莫里亞蒂愉快的捉住那卷髮,再度提起到他喜愛的角度,那個可以讓最脆弱的喉嚨一覽無遺,讓他的身軀困難上仰到極限,在他面前費力、難堪得簌簌發抖的角度。
「他畢竟還是走了,是不是?」
「如果他可以離開這裡,你說,他還會再回來嗎?」
夏洛克的眼被拽住頭髮的動作扯得睜開,莫里亞蒂望進他的眼睛,得意的笑了起來,那裡面看不出任何痛苦,卻是空白的,刻意隔離一切的空白,那裡隱藏的,真實的意涵,只能比痛苦更甚。
他嘖嘖嘖搖著頭,發出一貫噁心的笑聲,突然朝後面說了一句。
「把我帶來的那管拿來。」
他以手撥開他的額髮,撫摸著他稜角分明的輪廓,他寬闊的額頭,高聳的鸛骨,欣賞著他強自忍耐的表情,一臉陶醉。
「唉你可知道,欣賞你痛苦的表情真是無上樂事啊,讓你活著的唯一原因,就是你可以給我找點樂子,可你太防備了,剛剛那眼神,我要你曝露你的痛苦,一次次在我眼前崩潰……讓我幫你一把,大發慈悲,給你爽一發吧。」
腳步聲響起,他手往後伸,剛回來的下屬把一個東西放在他手上,那是個針筒。
夏洛克的眼神變了。
「怎麼樣?想要這東西嗎?」莫里亞蒂拿著那東西搖晃,夏洛克死盯著那東西,死寂的眼裡終於動搖。
他心裡明白那是什麼,沒有什麼比得上這東西更能挫折一個人的心志,對此刻的他而言,卻是最最強大而禁斷的誘惑,是的,打下去就會輕鬆了,至少暫時逃開這世界,所有的痛苦,讓總是高速運轉的腦子暫時麻痺在暈乎乎的快感裡,不用再去想那個人的一切,忘掉該死的感情、責任、罪孽,任何事!
「呵呵……」深知人性弱點的犯罪藝術家審視著他的表情,一瞬的渴望之後轉為抗拒的垂死掙扎,他看著那管藥,快要窒息似的喘氣,原本也許夏洛克的自制力足以控制一切,但絕不是現在,不是經過一次次折磨之後脆弱不堪的靈魂。
他殘酷的在他耳邊細語,如同惡魔的引誘。
「如何?求我就幫你注射,只要一下子就會變得輕鬆,只要一下子,就能忘記那傢伙了……」
誘惑的,恍如裹著糖衣的毒藥,豈料那樣的說法,反而如同冷水般狠狠潑醒了他,他呼吸一窒,慢慢地、顫抖的笑了。
「我從來沒有想要輕鬆,輕鬆是無聊的代名詞。」
他昂然看著他,像是瞬間回復成那個自信、驕狂,將世界踩在腳下的夏洛克。
「縱然痛苦,我也不會忘記他,就算他再也不會回來,我也不會後悔這一切!」
莫里亞蒂萬萬想不到夏洛克還有這樣反抗的力氣,笑容第一次從他的臉上消失,取代的是狂怒。
「你這傢伙……」
他咬起了牙,看著夏洛克逆轉處境般的輕蔑表情,感覺怒火從身體每一吋冒出來,他扭曲著臉扯起他手臂,將那海洛因注射了下去,在藥效起作用之前,夏洛克只是睜著眼,維持著輕蔑表情,直到那些幻覺奪去他的神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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