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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送薰和那些人離去的身影,左之助憤恨地用力朝土地重重一拳,將地上轟出一個洞。
「可惡!難道我們什麼事都沒法做嗎?」
惠也急得六神無主,「現在,只能找外援了,有誰可能幫忙的?警察嗎?不對,不行啊,那是陸軍省的人,也就是跟警察同夥吧……」
提到警察,一言提醒了左之助,他脫口大叫:「齋藤一!」轉向惠說道:
「我去找齋藤!他要是不幫忙,我把警察局給挑了!有種就抓我去坐牢!」
說著抓起斬馬刀,急匆匆的走了,惠一邊照顧彌彥,一邊暗暗祈禱。
「拜託,大家,一定要平安無事……」
***
身後粗暴的一推,薰跌跌撞撞進了一個昏暗的房間,裡面沒有任何東西,只有一個垂頭跪坐的人,薰心裡怦怦直跳,那人垂下頭髮看不清面目,卻可以隱隱約約看見他那特殊的髮色,薰試探地出聲。
「劍心?是你嗎?」
那男子全身震動,抬起了頭,薰睜大了眼,以手掩口。陰暗的光線看不見細部,薰卻隱約瞧見他嘴邊已乾涸的血,那衣衫上的破損,和隱隱現出的血跡,但更叫她心痛的,是他看到她時的眼神,從一開始的震驚,再轉成歉疚與痛苦交雜的眼神,但就算如此,男子的眼神在開口說話時,卻轉成了溫柔,掩去所有痛苦的,只對自己展露的溫柔,這男子的心事,什麼也不願意顯露,薰突然覺得心痛。
「對不起,薰殿,我還是連累了你。」聽到這句話,薰突然有點生氣。
「為什麼,要說這種話?」不自覺用力抓握著和服。
「你應該罵我,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吧?」
「他們自然是恃強逼迫薰殿前來,在下自然……」
「不是!我是自願來的。」薰打斷了他。「因為……你受傷了。」
她補了一句,聲音轉為低沈,有點賭氣似的,劍心仍然微笑著,襯著嘴角的些微血跡,更令人諷刺。「在下沒事的,請放心。」
薰吸了一口氣,突然很想把他的笑容撕掉,把他的逞強撕掉,很想……讓他真實的面對自己……就算是傷痛脆弱也沒有關係。
一時衝動,薰試探地脫口而出那個名字。
「巴……」
才一出口,與那同時,劍心的臉色全變了,除了震驚之外,還有掩不住的痛苦,彷彿舊傷被血淋淋撕開,那神情讓薰的心全揪了起來,一瞬間她便後悔了,但除了後悔之外,也錐心似的明白,只是一個名字而已,她便明白了,那人所說的,至少有部分是事實,那就是自己這什麼都沒經歷過的天真小女孩,是無法進入他的世界……
無法控制負面的想法紛至杳來,劍心卻說話了,以他那始終溫柔的嗓音。
「薰殿……都知道了嗎?」
「我……」薰說不出話,喉頭像是梗了一個結,無法言語,而劍心的表情卻是平靜的,剛才的痛苦像是從未發生過。
「在下會告訴薰殿的,全部的事情……」
薰看著劍心看似平靜的臉容,突然間有種強烈的心痛,將剛才的痛苦神色完全隱藏起來的劍心,強迫平靜地面對自己……她強烈的後悔。
「不要……別說了……」
「……薰殿……」
此時此刻,在下定決心說出一切的時候,眼前這曾給予自己莫大力量女子的拒絕,像是對自己的徹底放棄,腦海瞬間閃過她遞傘給自己時所說的話語,一時間胸口劇痛,連呼吸也成了火,無情地燒著心,一時間除了胸口的疼之外,沒有任何感覺,那疼痛如此劇烈,甚至連手腳也麻木了,像是失去了什麼支撐的力量。
但接下來那女子的反應,卻出乎他意料之外。
「不……我是說,對不起……虧我還對彌彥說教,要他不准來問你任何你不想說的事,但我自己卻……那麼任性的傷害了你……」
劍心看著她,感覺被劇痛堵住的氣息慢慢地放鬆,而胸口的痛楚慢慢地,慢慢地紓解。
「我……終於明白那個人的目的……我不要……我不要成為……折磨你的工具……」
劍心微微睜大了眼,驚訝於薰的敏感,自在這裡見到薰的那一刻起,他便明白渡獄的目的,但他早已下定決心,就算心會痛到失去感覺,他也不會讓這女子受到絲毫傷害。然而她的瞭解,她的傾訴,此刻像是溫暖的手,撫平了受傷的心靈。
「我……我會等你的,等你想說的時候……不,就算你始終不想提也沒有關係,我只想告訴你,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麼,你永遠都是那個我遇見的浪人,只是名叫緋村劍心的浪人,如此而已。」
劍心看著她,從怔怔的凝視,到慢慢地露出微笑,那是受到撫慰的,疲累卻安祥的笑。
「謝謝你,薰殿……」閉上眼,由衷地表達感謝之情,想要傾訴的慾望那麼強烈,就算會有痛楚,也已微不足道。
「沒關係的,薰殿,對你說出那些往事,不是折磨,而是治癒。」
「劍心……」
「在下想和你,和薰殿,一起面對以前的自己。」
***
看著渡獄將少女推進了囚禁拔刀齋的暗室,重重關上門,在旁邊一直默默看著的男子走近渡獄,朝他打了眼色,渡獄不悅地皺眉,還是跟著男子身後,走至另一個房間裡,關起門,男子靜靜開口。
「那個女人,你打算怎麼做?」
「怎麼做?當然是利用她折磨拔刀齋,最後在他面前……」
他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笑。
「殺了她。」
那男子看著他近乎瘋狂的神態,皺起眉頭,那是一副頗為俊美的五官,與渡獄的粗獷不同,甚至較具文人氣質,而此刻他瞪著渡獄。
「有必要把無關的人拖下水,甚至奪人性命嗎?」
「你在說什麼啊!誰叫她是拔刀齋的女人!」
那人看著他,以忍耐的語調說著。
「你這麼做,跟拔刀齋的濫殺又有何不同?」渡獄瞇起眼。
「少說這種冠冕堂皇的廢話,你是怎麼回事?怎麼突然說這種話?」
「用那女的引拔刀齋入殼,不就達到目的了?為什麼還要害不相干的人?」
「那是拔刀齋的女人,利用她就能讓拔刀齋崩潰!你不是因為這目的,才假扮桂小五郎的嗎?」
男子眼神轉為凌厲,又轉為複雜表情。
「我是要幫助你讓拔刀齋心靈失守,逼他殺逼倒幕府的薩摩人就夠了,不需要把其他人拖下水!」
「哈……」渡獄冷笑。「那樣還遠遠不夠!那女人對他的意義看得出非比尋常,利用她讓拔刀齋徹底崩潰,是最完美的辦法!」
「……你越陷越深了,渡邊。」聽到那兩字,渡獄臉上的笑容消失了。
「你叫我什麼?」
「渡邊崇,醒醒吧,你走火入魔了。」
語聲剛落,渡獄的拳頭已經揮到了男子的鼻端,拳風將男子的頭髮揚起,他卻一動也不動,只是瞪視著渡獄僅存的右眼,兩人對瞪了一會,渡獄沉聲。
「我叫渡獄,不准再叫這名字!」男子不答。
「你是因為怕我扮不了桂小五郎,才住手的嗎?」
渡獄瞪了他一會,收回拳,臉上不再是怒氣沖沖的猙獰神色,而是一副鄭重神態,雙手重重拍上男子的肩膀。
「望,別這樣,我們已經努力了十年,加入長州,跟在桂身邊,辛辛苦苦走到現在,你都能完全模仿桂的舉止,不要說與桂十年不見的拔刀齋,連山縣有朋你都能騙過了,就只差一步,我們就能為大家復仇了啊!」
十年……你不會知道我櫻井望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走到現在……
名為望的男子想著,心思不由自主走到十年前的那一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