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獻祭之心

稱號為「冰」的名副其實冷徹聲音入耳,霍克愛渾身一震,反射性地回過頭舉起槍來就是一擊,那人早有防備般擋過,接著便閃身躲進門外死角與兩人對峙。舉著槍全力警戒,霍克愛暗罵自己大意,只是顧著前來找人,竟讓敵人綴上跟蹤都不知道……想著忍不住咬牙,一個箭步就想衝出去和敵人拚命,身後的男子卻按住了她肩頭,沉著的聲音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,儘管跟了他多年的經驗讓她知道,這平靜的背後,正有滾燙熔岩隱隱潛伏著,一觸即發。

「鋼已經落在你手裡,你還想做什麼?」

看到這個人,羅伊的心中便有個部分開始熊熊燃燒,蝕心的妒意反覆切割著心臟,每說一個字都要使力,壓住一次又一次的彈指衝動,但最難熬的是,看到了這個人便會再次想起,那個少年的心,從不屬於自己。

這幾日極力避免去想的事情,卻在這人身影入眼之時一併侵入意識,心臟不留情面地狠狠一抽。

那人的反應卻是完全的意外,對羅伊來說,世界就此翻轉,直直落下,一口氣到達地獄的深淵。

「落在我手裡,是嗎。」

冰到徹寒的聲音,卻帶著切齒與顫抖,話聲剛落,那人竟不再掩蔽身形,就這樣直直地衝進來,不顧霍克愛的槍口威脅,一下子便到了羅伊跟前,劈頭就是一記重拳,意外的舉動讓屋內兩人都是一怔,然而霍克愛無法扣下扳機,因為她看到了,銀髮男子頰上的水痕。

「我真不瞭解……愛德……為什麼要為你這種人做到這個地步……為什麼……

臉頰陣陣劇痛,卻有股熟悉的感覺,就好像……是的,阿爾,少年的弟弟責問自己的聲音,一遍遍迴盪在耳際。

為什麼要折磨哥哥?為什麼?

整個心沉了下去,可怕的預感鋪天蓋地,羅伊隱隱感到,自己犯了什麼錯誤,無可挽回的大錯。

「想知道嗎?愛德現在的狀況,你想知道嗎?」

約諾夫咬牙切齒,手上拳頭毫不留情地招呼過來,才幾個眨眼的時間,臉上已經挨了好幾下子,並不是不能躲開,也不是不能招架,然而身體在發冷,對於面前男子要告訴自己的事,幾乎本能地想逃避,然而羅伊知道,自己逃不了,即使躲進地獄之中……

逃不了。

胸前衣領一緊,幾乎令人窒息的手勁壓著喉嚨,銀髮男子眼內血絲盡現,一字字迸出發自心底的遺憾與痛恨:「你到底做了什麼?為什麼愛德的神志完全不清楚了,簡直……簡直就像意識、靈魂全都消失了似的,整個人只剩一副空殼!」

好像當空一記霹靂打下,震得羅伊腦子一片混亂,不自禁地回扯住對方的衣領,然而無數疑問只問得出一句話;「這是怎麼回事?快告訴我!」

「該回答的人是你!」毫不留情地再補一拳,羅伊再也支持不住被打倒在地,什麼也無法想,然而約諾夫接下來的話語讓羅伊腦袋一片空白。

「為了你,愛德把自己的心臟鍊成賢者之石,現在更連意識也消失了,你到底要折磨他到什麼程度才肯滿足?」

……你說什麼?」石破天驚的事實讓四周成了一片死寂,羅伊睜大了眼,似乎被奪去了所有意識,霍克愛更不自禁地掩住嘴。

……你不知道是不是?」約諾夫冷笑。「是啊,你什麼都不知道,那個傻瓜就這樣默默的作踐摧殘自己,而你這始作俑者卻始終用一副無辜嘴臉扮演被害者,再一次一次的凌遲……

……

下面的話,羅伊再也聽不到。

或者,不是聽不到,是將一句句的傷痛刻入心中,任一道道血痕緩緩凌遲,讓傷口流血,直至崩潰。

然而,一個接一個的真相太過震撼,羅伊這才明白,原來自己連崩潰的資格都早已失去。

牙齒格格作響,那個少年身受的折磨,如今一一遍嚐了一遍,不由自主浮現的是,在發動錬成之前,少年的淒然一笑。

心臟狠狠的抽搐,那肌肉的痙攣像要把全身的血液榨乾般扭曲,第一次體會到,原來心臟可以承受這樣的痛,那麼,讓胸口裡的跳動慢慢化成賢者之石,又是怎樣的折磨?

再次的扭轉,頭腦一陣暈眩,鋼,你受的痛,真的很難受呢。羅伊嘴角勾起,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竟然想笑,在幾乎焚身的苦楚裡。

腦子已經無法思考,心臟傳來的痛楚麻痺了思緒,但羅伊隨即驚覺,這只是折磨的開端。

「愛德華將心臟鍊成了賢者之石……所以才造成錬成威力大幅增強……是嗎?」一直梗在心中的疑問獲得解答,霍克愛脫口而出,「那麼……那天的情形,到底是…….?」

「是我將他制服的。愛德先遇上了阿克少尉那一組人馬,起了衝突……接下來就是那場浩劫……那個時候,他的意識就已經不正常了,只要是想攻擊他的人無一倖免,但如果不攻擊他也不會動手,那樣子與其說是六親不認的屠殺,不如說是徹底的自衛。」

那「自衛」兩字傳入耳中,羅伊如遭轟頂,「不……不會是那樣……不會的,不會!」

腦子裡有什麼碰觸到的記憶,然而卻朦朧著,想不起來。不想想起來,不要想起來。不自覺地,身體微微抖顫,不自覺的,逃避。

看著跌坐在地瞪著前方發呆的羅伊,沉痛的眼神轉為痛恨,約諾夫再度扯住羅伊的衣領,硬生生將他從地面撐起,羅伊被迫看著那淺灰色的眼,被迫面對無可挽回的罪。

「對你來說,那孩子究竟算什麼?你愛他嗎?」羅伊眨眨眼,懷疑起自己的耳朵,是痛得不清晰了?還是另一種試探?為什麼明明是少年心之所繫的人,會這樣質問自己?還是用這種想殺人的語氣?

……是了。是想確認情敵的存在嗎?哼,何必呢,那孩子的心,是你的……啊。

碰到心中最深的瘡疤,羅伊露出自嘲諷刺的微笑,任由創痕遭掀起而流血。

「媽的!你笑什麼?回答我啊混蛋!」臉上重重再挨一擊,很想直接倒地不起,但眼前的男人沒這麼輕易放過他。

「那孩子做什麼事情全都是為了你……要不是他,你早已死在我的手下……早知道如此,我絕不會放他救走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,決不會!」痛悔佔滿了銀髮男子的思緒,想到少年現在的模樣,心痛無可抑止,只恨不得殺了眼前的黑髮男子。

「全都是……為了我……?」無意識的呢喃,所有認知完全被顛覆的混亂,羅伊只是喃喃自語著,任由少年的音容浮現腦海,每出現一次,心臟就劇烈地收縮。

「不是為了你,你以為是為了什麼?」約諾夫的心在抽搐著,為那個少年的傻氣與一往無回。

「你要的不是賢者之石嗎?那不是你不惜百般折磨那孩子也要得到的東西?」

發冷。心臟的鼓動簡直要漲破胸膛,如果這世上有神,請聽我的祈禱……

「你是說,鋼……不是毀去賢者之石,而是為了我,把心……」下面的話,他已經說不出口,胸口的激痛讓他失去了聲音,連神都無法寬恕的錯誤,正瘋狂地施以懲罰。

「你沒有看到嗎?他胸口畫的錬成陣,那是賢者之石鍊成陣與人體鍊成陣的結合,將賢者之石鍊成陣倒轉發動,再將散出的能量以人體鍊成陣吸收,我親眼看到那孩子把鍊成陣畫在左胸口,首當其衝的就是心臟……

「之前只是懷疑,但是,從愛德異常的鍊成威力,還有我親耳聽到了,愛德的說話…….

雙手狠狠地收緊:「要不是這句話,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……

……說了什麼?鋼他說了什麼?」期望著最後一絲希望,像伸出手抓住救命的浮木,羅伊幾近瘋狂的神態並沒有搏得上天給予一絲同情,從冰口裡說出的話讓羅伊體會到一件事,被神徹底拋棄的自己,已被打入地獄之中,永世不得翻身。

……把心……賢者之石……給你……羅伊……

18代價

賢者之石。那是男人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的,夢想的踏腳階。

從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與逼迫中,少年明白了,那是男人唯一追求的東西,念茲在茲,無時或忘。至於自己,只是另一個工具,無法得到男人的絲毫憐惜。

於是少年獻出了心,以男人唯一想要的形式。

彷彿看到了地獄般的畫面。

微笑的少年,把心掏了出來,血淋淋地遞出,無怨無悔,那抹微笑淡然卻平靜,彷彿理所當然不值一提。

就這樣,獻出了全部的自己,那是少年唯一的願。

天堂與地獄。如果這世上有神,祂也早已拋棄我了。不該得到救贖的人,只能接受永生永世的懲罰。

直到永遠。

幾近瘋狂的劇痛啃噬著罪人,然而羅伊不讓自己崩潰。

咎由自取的地獄,連崩潰的權利都遭到剝奪。

堅持著清醒,任由痛楚與悔恨一遍遍沖刷摧殘著身心,幾欲就此死去的痛。

然而,上天降下的懲罰,不止於此。

對於羅伊的震撼,約諾夫沒有一絲同情,他心心念念的,只有少年那空空洞洞的眼神,恍若完全失去了些什麼——這讓他渾身發冷,恐懼如同滅頂的浪頭將他淹沒。

「告訴我,你到底做了什麼?」平靜卻令人膽寒的聲音,聽在羅伊耳裡卻彷彿是少年空空蕩蕩的餘音……

……把心……賢者之石……給你……羅伊……

心臟無情地扭轉,以為已達頂點的痛竟還能再度痙攣,而銀髮男子則固執地尋找答案,即使是無可挽回,也要死得明明白白!

「我到底……做了什麼?」喃喃自語,那時的交纏景象一幕幕浮現,自己撫上那光華也似的滑緞肌膚時,毫不容情的殘忍,少年滿蘊痛楚與狂亂的眼裡,那些令自己嫉妒若狂的愛意,真正的對象竟是……

羅伊這才明白,少年的眼裡始終映照著的人,究竟是誰。

錐心的痛楚蒙蔽了視界。

從來不知道,那孩子對於自己的愛戀執著如此深刻,為了自己這自始至終都在利用、折磨他的人,少年竟付出了一切?

那麼,那時候的鍊成,那孩子,交換了些什麼?銀髮男子的質問讓羅伊渾身顫抖起來,腦子一片空白。

……不可能……不可能的。

銀髮男子不知何時放開了自己,早已失去所有力氣地跌坐在地,完全失去血色的臉上,眼神空空茫茫。

「你想哭嗎?」

「如果能哭得出來,那你比那孩子幸福多了呢。」

……沒有力氣發問,甚至無法做出反應,羅伊只是無神地望著前方,指甲深深嵌入手心,手套中心出現了血跡。

「愛德……流不出淚。一直都哭不出來。當他哭不出來的時候,你知道他是如何對待自己的?」

被劇痛奪走每一分氣力,羅伊彷彿用盡力氣才能抬起頭來,銀髮男子舉起左前臂,一道淺淺的傷疤。

……這是我阻止他的時候被劃上的,現在想想,自從被我撞破過一次之後,那孩子便常常不見蹤影,看來,這裡便是他的藏身之地……

瞬間體悟了些什麼,少年面對自己無情的壓迫時,每一次,每一次,那雙睜大的,透金的瞳中總是無淚的理由……

……哈哈哈……」忍不住笑出聲來,以手抵額遮住所有表情。

「習慣了是嗎……習慣了是嗎……哈哈哈哈……」喃喃自語著,兩人糾纏時自己說過的話語,每一句都成了無比的酷刑。

無聲的淚沿著頰線流下,卻隨即引起另一波痛楚,鑽心蝕骨——

流不出淚,是什麼樣的感覺?

無法發洩的苦痛,只能以傷害自己來解脫,是嗎?

少年崩潰的金黃掠過眼前,羅伊驚覺地抖顫,少年無淚的理由,是因為自己。

『……不要……不要……不要……』

近乎哀告的,少年當時的聲音迴盪,血淋淋一根根拔去羽翼的痛,羅伊突地感同身受。

強加於身的枷鎖,賢者之石的罪,負荷不了的少年,只好以無淚受懲,再用毫不留情的切割,換取心靈的寧靜。

嘲諷的微笑彎起,明明該受懲的人,是我……

「大佐……」霍克愛的聲音響起,羅伊全身一震,霍克愛說過的話,瞬間鑽入腦海。

『……大佐,我只想說一句話。您的前面還有目標,您的身後,還有我們這些人在……』

『請不要忘記了。』

心臟再次承受幾乎扭轉的痛苦。

鋼……對不起,我現在還……不能倒下去。

低著頭,羅伊開了口,扮演他羅伊‧馬斯坦古的角色,即使心被切割成千百塊。

「……一命……換一命,是嗎。」

「你是來執行這個的嗎?讓我心甘情願跟你回去處刑?真是連消帶打呢。」

胸口的痛楚仍舊如凌遲般難熬,羅伊卻咬著牙站起身,儘管臉色慘白,語氣卻已然強硬。

約諾夫死死盯著他,握緊了拳頭。「……你是不打算去救愛德的了?」

想殺人的衝動衝貫頭腦,然而他無法動手。他知道,眼前的男人是少年寧願死去也仍想望的人,就算受盡折磨也好。

約諾夫幾乎有想大笑的衝動。

愛德,這就是你愛的男人嗎?那個讓你不惜犧牲一切的男人,包括尊嚴、生命、靈魂……無論是你能給的或不能給的!什麼都獻出去了,得到的就是這樣的回報嗎?

沈著聲,將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,用一種嘲笑的語氣。不值呢,愛德,就算你把心也獻了出來,他也照樣棄如敝屣。

語言的刀深深刺入了心臟,羅伊氣為之窒,他閉上眼睛苦捱著,如果可以代替那孩子去痛,他寧願承受千千萬萬倍。

睜開眼,儘管身體仍微微顫抖,但神態已經完全回復——咬著牙,以全身力氣維持著假象,把手移至背後,不讓冰看到自己手掌無法抑制的顫動。

「你說完了嗎?回去告訴葛蘭,我羅伊‧馬斯坦古的命,有本事就來取,不要用鋼來當威脅,即使……」艱難地開口,吐出的每一個音都是刺心的針。

「……即使是鋼的命……我也不會屈服。」

「……好啊,很好,這就是你的答案了,是吧。」

語聲寒極冰極,想到少年現在的模樣,約諾夫心中陣陣絞痛,身處暗無天日的牢獄,所能依恃的能力完全被奪走……然而就算如此,心神完全喪失的少年念茲在茲的,還是只有這個男人!

對約諾夫來說,最痛的不是將愛德讓出,而是將心愛之物送給別人,卻眼見他不屑一顧。

「你放棄他了,是嗎?」

羅伊整個人搖晃了一下,沒有回答。簡簡單單的一句話,就把兩人之間的牽絆親手切斷。

「……從此以後,愛德便是我的人,無論如何,我不會再將愛德讓給你,絕不!」

約諾夫寒至極處的灰眸最後一次掃過了眼前的黑髮男子,轉身出了木屋,再不回顧。

銀髮男子的身影遠去,羅伊再也支持不住,身子重重靠上木牆,心口的痛催逼著喉頭,幾欲逼出血來,霍克愛立刻扶住了他,羅伊卻現出微笑,輕輕把唇邊的血跡拭去。

「我們回去吧。」

「大佐,愛德華的事……」

舉起手阻止了霍克愛,羅伊的微笑竟如此平靜,霍克愛的心沉了下去。

……莉莎,如果我說我想放棄,你會不會一槍把我殺了?」

……這個問題,我拒絕回答。」

……是嗎。」

羅伊低下頭去。

……請原諒我的任性……對不起。」

 

 

***

中央司令部。

司令大樓前的寬闊空地上,重兵集結的陣仗足以讓任何人摒息,士兵們個個荷槍實彈,整齊畢挺的靚藍軍服反映著藍天,從司令部正門延伸出一條長長的道路,而每一個人的視線,包括站在司令台上,顯得趾高氣揚的葛蘭中將在內,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前方那個孤身一人的男子身上——

此次內亂的發動者,焰之鍊金術師——羅伊‧馬斯坦古。

沒有任何一個下屬陪在身邊,他就這樣獨自昂然進入了敵軍的大本營,每個人都直覺地、帶有防衛性地看著他的手,那雙名動全國的焰之手套。

羅伊就這樣單槍匹馬進入了包圍圈中,瀟瀟灑灑,夷然無懼,那抹微笑始終顏色不變,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,儘管形單影隻,卻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度,那氣勢竟硬生生壓過那位在台上被千軍萬馬護衛著的人,如入無人之境。

但那抹微笑,在看到少年的時刻消失了。

司令台上,宛如十字架似的木柱散發著不祥,而其上,少了右臂左腳的單薄身影,就那樣孤伶伶地縛在支柱上,那無力的頸下垂著,金色的髮垂散,掩住了絕美卻空洞的陽光般瞳眸。

少了義肢的支撐,這才明白,原來少年的真實是如此脆弱而無助。

將「鋼」的稱號、手腳全部奪去,意識、靈魂也全部喪失,這樣的少年,卻在羅伊出現的那一刻,緩緩地抬起頭,將他無神的眼,朝向牽繫之人,遠遠地牽引,交結纏繞,再難分離。

偌大的場上,千軍萬馬之前,羅伊的眼中只看得到少年的身影。

那單手隻腳的模樣,讓羅伊心神一痛,初見時的回憶頓時與眼前的少年重合,只是那時,少年儘管幾乎失去一切,但茫然無助的眼神中,至少仍有悲痛,和一股拒絕世界的絕望,而現在,他感覺不到他。

少年的視線裡,什麼都沒有。毫無任何感情的存在,就如同那一抬眸只是最平常的肢體伸展,就算視線重合,也感受不了絲毫情緒的漣漪——就如從不相識的陌生人。

這樣的視線,讓羅伊痛徹心扉。

是什麼感情,能在所有的所有都喪失之後卻仍有牽繫?

毫無情感的視線,卻比什麼激情吶喊更加震撼,羅伊看著那雙眼睛,痛楚深深錐入心坎,死死地握著拳,恨不能立時插翅到少年身畔。

……鋼,等我,再一會兒就好,再支撐一會兒就好,我不會再拋下你,再也不會放開你。」

遠遠望定少年的眼,羅伊低低地誓言,如此虔誠。

然而在他面前,銀髮男子的身影卻悄然出現。

「你沒有資格到他身邊。再也沒有。」

像沒有聽到般,羅伊的視線仍然與少年的緊鎖在一起,無法,也不忍將視線移開,只感覺到一件事,倘若斷開了這相望,自己的心將會緩緩地,流血而死。

再也不忍傷害少年,即使一分一毫,即使少年已失去了心,再也不會感到痛楚。

望著那雙陽光般清澈無垢,卻失了溫度的瞳眸,羅伊微微苦笑,移開了視線,清楚地感覺牽繫斷絕的痛。

少年已經獻出了心,所以,痛楚就由我來承擔,等價交換的原則,絲毫不爽。

「我反悔了。」羅伊定定看著銀髮男子,那抹微笑再度浮現臉龐,卻不是平常那滿不在乎的微笑,堅定卻柔和的眼睛,透露著決意與一往無回,他要他,就算下地獄也好,永世不得超生也罷。

他要他。

就這麼一句話,銀髮男子的世界就此崩毀。

銀色的髮絲散亂,約諾夫感覺徹底的絕望,心臟的痛楚欲裂,燒灼的感覺正撕裂每一吋身軀。

從那個小木屋返回以來,不知去看過少年多少回,每一次每一次,無論如何呼喚少年的名字,那雙眼眸從來沒有任何反應,只有一遍遍重複的呢喃,關於那個男人的,一遍遍,一遍遍。

儘管心痛,然而始終相信,只要自己一再一再地付出,耐心地一次次呼喚,總有一天能喚回少年的心與意識。

總有一天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然而,羅伊出現時,少年的反應擊潰了他。

明明知道的,明明知道的啊,明明知道,所以拚命克制感情,苦苦堅守著那一道防線,不讓自己越雷池一步,只是以同僚的身份,以上司的身份關心他,保護他,直到那一日。

在木屋之中,黑髮男子宣告了放棄。

彷彿那一道枷鎖突然被解放,心痛之餘,再也受不了渴望的誘惑,他放任自己一次又一次擁抱少年,一次又一次親吻那毫無知覺的唇與眼,直至無可自拔。

可是,無論如何呼喚,如何抱著少年親吻、愛憐,少年始終沒有反應,無神的金眸茫然望著不知名的遠方,沒有焦距的琥珀透著令人心碎的無助,不自禁地擁抱,輕輕地呢喃,一次次打入心坎。想保護他不再受任何傷害,想一直這樣抱著少年,直到時間盡頭。

這樣的心意,在一個抬眸間,片片碎裂。

沒有任何徵兆,少年就這樣抬起了頭,對自己的呼喚從沒有任何反應的少年,卻在那個黑髮男子出現的時候,證明了自己的努力終究化為烏有,如此簡單,如此輕易,一瞬間就將所有希望徹底斷絕。

不可能。永遠都不可能。突來的覺悟,胸口宛如裂開般的痛苦撕裂了他,一股想大叫的衝動充塞胸臆,想要扯開自己的心口,嘲笑自己的天真與癡心妄想。

面對眼前的黑髮男子,一股炙熱的恨意沿著胸口升起,從未體驗過這種感情,理智似乎完全被燒滅,絕不,絕不把愛德讓給你,只有你,我絕不退讓!

「我說過,不會將愛德讓給你,絕不。」

道出不容懷疑的決心,平靜的假象下,翻滾折磨的岩漿流遍全身,滾燙的痛楚一吋吋地蔓延,終於化為淚水,悄悄在眼角洩落,無處可去的感情,只能無聲地流動,就此委諸塵土。

熱淚滴在鍊出的冰劍上,發出嗤地一響,約諾夫同時發動,集合了空氣中所有的水氣,冰藍之劍周圍籠著一層冰霧,勢如破竹直直朝羅伊奔去,滿含悲憤的一劍,直欲置羅伊於死地。

就算讓你恨我也好,寧願讓你恨我,也好過毫無感覺無關緊要,所以我會殺了他,我要殺了他!

手上的冰劍刺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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