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犧牲

冰劍來勢洶洶直指而至,羅伊移動一步閃過,一響指,火龍般的火柱立朝冰劍奔去,劍身遇火立刻消溶,然而同時,那蒸汽竟立時翻滾成龍,撲頭蓋臉襲來,猝不及防下,羅伊只得舉起手臂擋住頭臉,自己的火焰加上滾燙的蒸汽一齊反撲,身上登時一陣劇痛,而約諾夫已鍊成另一把冰劍刺到,羅伊危急間避過要害,手臂卻鮮血長流,要不是閃得快,冰劍已然穿心而過。

忍住燙傷的痛楚,羅伊按著左臂,鮮血染濕了手套,手上毫不放鬆的約諾夫則是面無表情,恨意已經泯沒了一切。這是第一次,第一次真心地,以自己的意願想要殺人,殺了這個永遠不可能除去的阻礙,對少年來說,再也無法抹消的身影。

冰劍如狂風暴雨般一次次襲到,冷氣刺骨,在蒸汽的偷襲下,手套已經盡濕,察覺了約諾夫的恨意與明顯的殺意,然羅伊無心戀戰,他只是一心想到少年身畔,不惜任何代價。

即使遍體鱗傷,即使以身交換,即使……

一咬牙,羅伊直接探出手去,抓住了刺來的冰劍,用勁一扳,冰劍攔腰折斷,趁約諾夫一怔之際,羅伊已咬下手套,在手背上劃下血淋淋的火之圖案,毫不猶豫的發動,砰一聲巨響,兩人當場被爆炸衝擊震開數尺之遙,危急間,約諾夫本能地鍊成冰牆,堪堪擋過致命一擊,羅伊卻已同時受震波與爆發所傷,右半身子一片狼籍,火傷的痕跡紋上羅伊向來不受火侵的身軀,強烈的激痛侵襲,羅伊恍如不覺。

如同水火同時交煎,與冰交戰的冷氣侵入折斷冰劍的手腕,另一邊則反遭火噬,巨大的痛楚換做常人早已支持不住,然而對現在的羅伊來說,所有的痛都成了一種補償,甘之如飴。

這種皮肉之痛,哪及得鋼受的萬一。

念頭浮起瞬間,身子一陣痙孿,染血的唇邊卻彎起漂亮的弧度。

看著羅伊近乎拚命的舉動,約諾夫不敢相信,那傢伙,就算是自己引起的爆炸,竟完全不設防,就這樣讓自己肉身暴露在爆炸威力之下?明知自己兵器的威力加上爆炸回撲造成的傷害有多嚴重,約諾夫被仇恨蒙蔽的心感到一陣快意。

是的,你應該儘量受苦,這點折磨,和愛德所受的比起來,算什麼!

然而,念頭雖然升起,看著羅伊勉強站著的模樣,再度鍊成的冰劍卻再也刺不下去。

一愣之間,羅伊竟已回頭向少年奔去,不顧一身傷痛。

複雜的情緒澆滅了名為恨意的某些激動,約諾夫看著羅伊奔向前去,不再阻止。

好不容易擺脫約諾夫糾纏,立刻回頭朝少年方向奔去,毫不遲疑,但眼前的情況卻讓他只能停步,心頭一沉。

高台之上,少年不知何時已被解下,卻被制著單腳跪落,單薄的隻腳撐不住身子,旁邊卻多了一個士兵,粗魯地抓著少年肩膀,將手臂往後扳去維持危險的平衡,那黑沉沉的槍口抵在少年燦爛的金髮上,明顯的對比顏色,令人格外怵目驚心。

少年迷茫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,那雙眼卻仍然凝視著自己,羅伊心口一痛,甚至蓋過了身上的痛楚。

葛蘭的聲音陰陰地傳來,透出一股好整以暇的悠然,勝券在握:「一命換一命,你覺悟了嗎?馬斯坦古?」

話聲剛落,場上所有的士兵皆舉起槍來,身處重圍之中,遍體鱗傷的羅伊卻笑了出來,令葛蘭一陣錯愕。

「哼,哈哈哈……」

「你以為我單獨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?憑一人之力殲滅你們所有的人嗎?」言下之意,竟是準備束手就擒。葛蘭瞇著眼,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著羅伊:「你是準備來投降的?你?羅伊‧馬斯坦古?」

「誰說我是來投降的?」渾身浴血,一身狼狽,男人的氣度卻仍不可逼視,「我倒想先問一句,你們連他的手腳都要拆卸,是這小子鍊成術太過厲害,給各位添麻煩了,是嗎?」

葛蘭冷哼一聲,制住愛德的士兵立時朝那隻僅剩的單腳踹去,少年倒了下去,兵士蹲下身,抓住金髮將他上半身拎了起來,少年身子不由自主地陣陣抖顫,拎起的臉龐讓痛楚一覽無遺,羅伊靜靜地注視著,面色絲毫不動,指甲陷入了掌心。

「你是來換他的吧,亂說話不太好呢,萬一把他整死了……」葛蘭陰陰地說道,「可就沒命可換了。」

努力輕輕調勻呼吸,不讓自己的情緒稍露於外,現出招牌般的微笑,語音卻陰陰冷冷:「你們再敢折磨、傷他一下,這場交易就此取消。」

「……是嗎。」葛蘭使個眼色,那士兵腳下使力,被踏住的關節發出可怕的聲響,少年則強烈地痙孿,那對金色蜜蠟溶出了淚,失去靈魂的少年誠實地發洩痛楚,無神的眼中,兩行晶瑩緩緩烙 在臉龐,看到少年的淚,羅伊忍無可忍。「……住手。」

……你說什麼?我沒聽清楚。」葛蘭惡意地冷笑,兵士踏著的腳更加用力,少年終於支持不住,那雙一直看著自己的眼睛終於閉了起來,太陽失去了顏色。

……夠了!」羅伊踏前一步,兩旁的兵士卻一起舉槍,只要一聲令下,堂堂的馬斯坦古大佐將立時變成蜂窩。

葛蘭冷笑:「你以為你單獨一人來到這裡,還可以跟我談交易嗎?」

像是宿敵命數將盡心情大好,葛蘭「談興」大發:「說來好笑,當初聽說這小子救了你,那個叫什麼瓊恩的提議一命換一命,我也不過是姑且一試,想不到你還真的一個人送上門來!你真的是那個羅伊‧馬斯坦古?該不會是假貨吧?啊?哈哈哈哈!」

葛蘭笑得暢快,旁邊一些將官也跟著笑,羅伊則是面無表情,卻不時露出側耳傾聽的表情。

葛蘭繼續說道:「我大可立刻把你殺死,現在是因為這小子在我手上,正好可以玩玩你,看樣子這小子對你很重要?早知道如此,我們就不用這麼辛苦東征西討了啊!你說是不是?約諾夫?」

聽到冰的名字,羅伊並不回頭,任由那個剛剛還欲置他於死地的銀髮男子登上台子,剛才的殺意仍舊濃厚,冰冷的凜意仍在,他看著在無情箝制下,渾身仍微微顫動的少年,眼神冰寒之極。

葛蘭並不在意約諾夫的神色,他正沈浸在敵人任憑自己宰割的快感之中。大總統失蹤,正順勢站上軍部最高的位置,卻有這麼個心腹大患,這些日子以來成為他的眼中釘,肉中刺,如今好不容易這大敵竟陷入重圍,眼見插翅難飛,怎不教他心花怒放。

「你說你不是來投降的?我倒想聽聽你想做什麼?」好整以暇地說道,制住少年的兵士手上力道卻沒有絲毫緩下。

……在那之前,把鋼給我放開!」少年簌簌顫抖的模樣,讓羅伊心如刀割。

「自身都已難保,你還想護著他麼?好啊,我要你給我跪著,讓我瞧瞧你臣服的階下囚模樣,我就放開他,如何?」

羅伊冷冷地看著他,那眼光卻不是憤怒或怨恨,而是近乎憐憫的眼神,這目光激怒了葛蘭,他咬牙切齒:「不跪是麼?好啊。」正要打手勢讓制住少年的兵士進一步施虐,突然之間劃過臉頰的子彈卻讓他整個人驚得呆若木雞。

一時間全場摒息,隱隱的戰鬥聲遠遠傳來,只有羅伊現出冷笑。

場上驚覺情況不對的軍隊登時騷動,立刻有人前來回報:「中將!司令部周圍被包圍了!」

葛蘭大驚,羅伊的聲音冷冷地響起:「現在可以談條件了嗎?」

好不容易回過神來,葛蘭立刻知道上當,幾乎捶胸頓足,不禁大叫:

「你們還在這杵著幹什麼!還不快出去禦敵!」軍隊眾人如夢初醒,趕緊回頭守住司令部各據點,只留下幾人仍拿槍指著羅伊,然而已經太遲,戰鬥的嘶喊聲愈來愈大,焰之軍隊已然突破防線,漸漸逼近,葛蘭鐵青著臉,咬牙切齒朝向羅伊:

「馬斯坦古,你果然厲害啊,自己一個人送上門來讓我鬆了戒備,卻讓人攻下了司令部外圍的據點?這個狙擊手是誰?你那個女副官麼?」

「既然知道霍克愛中尉,諒你也不敢輕舉妄動吧。」羅伊淡淡說道。

在出發之前,這以身犯險的傻策略雖然遭到下屬一致反對,卻只有霍克愛力排眾議。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掙扎,也知道自己下的決心,而她沒有阻止的原因,也許只是因為阻止不了吧。羅伊苦笑。

因為阻止不了,只好一心支持。

那時,在木屋之中,霍克愛最後的回答,至今仍印象深刻。「我不會讓你放棄的,因為你不需要放棄。」

哪一邊也好。

「你……

雖然身處重重人牆之內,可怕的威脅感卻遍布全身,很危險……太危險了!要找個屏障才行!

葛蘭渾身冒出冷汗,他可沒有遙遙被人用槍指著的經驗,就算要殺了馬斯坦古,也得先保得自己

萬無一失才行啊!小眼睛滴溜溜地四處轉,終於,那個金髮少年落入眼簾。

…………」葛蘭露出奸狡的笑,這現成活人盾牌不是正在眼前?前一刻不動,下一秒以最快的速度衝至少年身邊,一把推開制住少年的士兵,整個人便縮在愛德後面,但卻遮不住,看來頗為可笑。

奸計得逞,葛蘭忍不住得意的笑出來,手狠狠捏著少年的頸肩,將那連呼吸都顯得困難的臉朝向羅伊,看著他的臉色,葛蘭再度得意地笑。

「這下你們不敢打了吧?馬斯坦古,給我乖乖地留下命來,我就放了這小鬼,不然,你等著我在你面前,將他慢慢折磨至…………

話說至一半,葛蘭的嘴巴大張,臉色整個變了。

葛蘭那笨重的身體顫抖地回過身去,羅伊赫然看見一節冰劍劍尖,自心臟處穿出。

遭一劍穿心的葛蘭,連叫都叫不出一聲便已死去,少年回復自由,那單手隻腳卻撐不住身子,正要重重跌落,銀髮男子抱住了他。

見葛蘭被殺,以槍指著羅伊的士兵早已嚇破了膽,而葛蘭平素並不得人心,反而是約諾夫帶兵風格讓人心服,加上現在敵軍壓境,見他殺了葛蘭,兵士們面面相覷,卻沒有一個上前企圖逮捕。

約諾夫對死去的頂頭上司看也不看,一心觀察著少年的狀況,箝制已鬆,但茫然的金眸裡,痛楚仍在,約諾夫輕撫少年的臉龐,竟有一股落淚的衝動。

即使將少年抱在懷裡的是自己,即使金眸裡痛楚神色仍如此明顯,少年仍緩緩地將那雙琥珀轉向他,那個不顧槍口在前卻一步步接近的,早該死去卻死不掉的黑髮男子!

意識到羅伊漸漸接近的威脅,抱住少年的手更緊了一些,不想把你讓給這個人,這個讓你變成這副模樣,害你失去一切的人!

「你認為你可以什麼都不犧牲,就可以什麼都得到嗎?」約諾夫咬牙切齒的質問,讓羅伊停下了腳步。

心中突然雪亮,對於那時少年與真理的對話意中所指。

犧牲。代價。交換。

鋼付出了什麼?我付出了什麼?鋼為了我犧牲一切,而我呢?我能犧牲什麼?我能犧牲什麼?

「你不用放棄,哪一邊也是。」

霍克愛的話,如今竟成了刺心針,足讓人痛徹心扉。

不用放棄……嗎?不付出任何代價的人,憑什麼得到任何東西?憑什麼?

念頭烙過心頭,身子的火熱與冰冷同時交煎。

趁羅伊失神的同時,約諾夫覷準空隙,手中冰劍迅雷般遞出,由下而上,刺向羅伊的咽喉,羅伊倉促間察覺,本能地後退,頭一偏,鮮血登時四濺,溫熱的血液灑在少年的臉上,那茫然的金眸登時睜大。

那一劍,劃過了羅伊的左眼。

***

也許是故意要挨這一劍也不一定。

眼看著為自己犧牲一切的少年在眼前受苦,卻完全無能為力……也許並不是無能為力,只是怕死罷了。

怕就這樣死去會造成某些毀滅,怕就這樣死去會有某些遺憾,然而少年呢?

望著他全無意識的眼,羅伊突然體悟了,那一日,自己告訴他「不許死」的時候,少年交換的是什麼。

『他告訴我的,不能死……所以……交換……用我的……

肉體、靈魂、精神,維持一個「人」的完整必要狀態。

那時,早已重傷的少年,為了保護自己而體力透支,在身子最虛脫的當兒,卻受到無情的蹂躪,自己更在最殘酷的姿勢與時刻裡,剝奪少年死去的權利。

發出命令的當下,心中所想的只是佔有,只是殘酷與報復,所以不許少年死去,就算生不如死,也不許少年離開自己半步,就算那孩子心裡從沒有自己的存在。

然而,萬料不到的是,少年竟為了那命令,將連結肉體與靈魂的某樣東西獻了出去,好將殘破的肉體換回,那代價,便是少年的精神。

由於自己的愚蠢與殘忍,那孩子失去了一切,失去了身為人的一部份。

先是心臟,後是精神。

痛苦的覺悟讓羅伊睜大了眼,就在此時冰劍襲來,黑色的曜石登時碎裂,鮮血迸流的一刻,莫名的痛苦竟然有發洩的感覺。

該獻出我的命嗎?鋼?如果你要的話,我給你。

一劍刺偏,血花四濺之間,約諾夫的第二劍朝著自己心窩而來。

不想再逃了,那是,你應得的,屬於你的東西。

嘴角漾出微笑,羅伊不再看即將刺入身體的劍尖,少年的眼,那微弱卻不可忽視的陽光,正如探照燈般將自己一覽無遺。

在你的注視下死去,也是一種幸福吧。深深地望著少年,卻看見那雙無神的眸子起了某種變化,那隻左手悄然按上了心臟,那已成為禁忌與獻祭的存在。心裡一沉。你想做什麼?不......不要再來一次!

鋼!

***

那個人出現了。

不知道他是誰,也不知道自己是誰,只是看著他。一直看著他,彷彿看著他,是唯一的生存意義。直到那個人溫熱的血濺上了臉頰。

那個人現出了微笑,那個笑觸動了一些什麼,身體裡的某處,好痛。本能地做出動作,將唯一僅剩的左手,按在心口,那用以交換一切的,賢者之石。某個名字不知為何浮現在腦海,那是,我唯一,要守護的事物。

「羅…………

將手按上心臟,將發動鍊成的一刻,那個人竟在剎那間撲來,臉上盡是驚恐、憤怒與傷痛。

「你又想做什麼?我絕不會讓你再拿自己做交換!不准!絕對不准!」

那個人,抱住了自己。身上感覺一陣濕熱,那是,那個人的,血紅色……

無法控制的液體在臉上恣意奔流。

20牽繫

奇妙的場景,似真似幻。

鋼和修茲走在前面,兩人一大一小有說有笑地,想追上他們卻力不從心,身體很重,左眼的痛楚讓人眼前一片模糊,跌跌撞撞地前行。

鋼、馬斯,別走,別走!等我啊!

那個金髮少年頭也不回,就這樣一直往前走去,反倒是前面那個鬍渣傢伙出乎意料地停下來等我,還是那副玩世不恭足以氣死人的笑容,不過似乎多了些溫柔神色。

「你這傢伙,真是繞了一大圈呢。」

「不過,你似乎終於省悟了,對你而言,最重要的事物是什麼。」

「我來幫你把那孩子叫回來吧,他還這麼年輕,不應該就這樣去的。」

「但是,你要珍惜他啊,失去的無法重來,也無法復得,如果把他叫回來,他就只有你了,只有你一個人而已,所以,別再拋棄他了。」

別拋下他一個人,永遠。

「鋼……鋼!」

猛然驚醒,左眼的劇痛提醒了這一切都不是夢,胸口的痛楚一顫。

一直在床邊守候的霍克愛欣喜之情溢於言表,「大佐!你終於醒了!已經整整十天了……我以為……不,我一直相信,你一定會活下來的。」

……鋼在哪裡?」渾身的疼痛不重要,最後的戰果不重要,曾經心心念念只朝著夢想起步的男人,現在心裡只有那個犧牲了一切的少年。

霍克愛眼神一黯,斂去了激動,她偏過頭去,淡淡地說道:「別著急,愛德華在隔壁病房,受的傷並不重,意識也可說清醒,只是……

霍克愛欲言又止,羅伊心中一痛。一翻身竟就想站起奔去隔壁房間,突然來襲的劇痛卻讓他全身一軟,霍克愛趕緊扶住,她並不勸他什麼傷勢未癒不宜亂動,她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話。

「為他,保重自己。」

羅伊全身一凜,順從地躺了下去。耳邊響起霍克愛的戰果報告。

沒有意外地,焰之部隊憑著突襲優勢,一口氣突破了奧羅鎮的最後防線,直接攻進最高中央集權地—中央司令部,敵軍在猝不及防下,軍心大亂,在無能黨一眾的率領下,終於大獲全勝,如今中央已落入了羅伊的掌握。對方軍事最高領導者,葛蘭中將已死,其餘將領紛紛投降,約諾夫‧司禮大佐則是趁亂突圍,不知所蹤。

「關於冰,你看到什麼嗎?」聽到這個名字,羅伊有種複雜的感覺,對於這個奪去自己左眼的人,卻又是救了愛德的人,不知到底應該痛恨或是感謝,但那時,在自己抱住那孩子阻止鍊成時,他竟沒有乘機補上一劍,光是這一點就讓人覺得不可思議。

「那時候,他以大佐的身體當掩護,我無法開槍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……對不起。」

霍克愛說著,充滿遺憾、抱歉與傷痛的語音,羅伊握住了她冰冷的手,這是他唯一能給的,可以稱為安慰的東西。

「之後,當大佐撲向愛德華時,我看到那個人的神情……扳機竟然扣不下去……

因為那個人的感受,我懂……

霍克愛垂下了頭,深呼吸平復了情緒。「之後菲利下士帶兵衝到,約諾夫‧司禮大佐並未交戰,從此下落不明。」

那個人,走了,是嗎。

也就是說,夢想實現了。

羅伊靜靜聽著報告,僅剩的一眼如古井不波,瞧不出半點喜悅。

再次深呼吸,霍克愛繼續說了下去。

「在您昏迷的期間,我們已經接收了全部政權,雖然還沒有正式登位,但您已經是,這個國家的最高領導者,亞美斯多利斯國的大總統。」

羅伊木然地聽著,「大總統」這個頭銜,是自己一直,一直追求的東西,不是嗎?如今真的到了手,為什麼,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?似乎所有的光榮,都一齊失去了意義。

說著說著,霍克愛的腔調已經有了哽咽。「就職大典預計將在一個月之後正式舉行,到時候,您會,成為大總統吧?」

句末用的是疑問句,而那個向來冷靜的副官第一次露出了脆弱,然而自己只能裝作毫不知情。

握住霍克愛的手,輕輕地握緊,卻又無力地放開。

一個月之後的就職大典,羅伊沒有出現。

只留了一張字條,就連同那個孩子一起消失無蹤,一眾無能黨商議結果,決定保留大總統之位,將政權暫時授與議會,只要羅伊回到中央,隨時可以宣誓就職。

藍天之下,霍克愛望著遠處的地平線,亞美斯多利斯的天空依然湛藍,就像那個人身上筆挺的軍服。手裡的字條握得很緊,然而霍克愛臉上沒有悲傷,只有名為信心的東西。

「我相信你,大總統閣下,你一定會回來的。」

總有一天。

***

就職大典前夕,深夜。

羅伊靜悄悄地進了昔日的官邸。那孩子比起自己,傷勢輕得多,於是,在自己的命令下,將少年送回了這個當初充滿欺騙、禁錮、折磨的地方,只是如今,少年已全然沒有感覺,會感到痛苦的,只有自己一人。

輕輕撫著少年在月光映照下,更顯得晶瑩無垢的臉容,羅伊苦笑。

「變得骯髒的,也只有我一個人吧。是嗎?鋼?」

少年是醒著的,那雙純粹的貓眼之石卻只剩茫然,依然璀璨如金的眸子,在羅伊進來的一刻,便緩慢地,本能地轉向他,漫無焦點,卻毫無稍瞬。

看著那對茫然卻執著的雙眸,再也忍不住,黑色的曜石裡,名為淚的液體輕輕滑落,他輕輕地俯下身,吻住了少年的唇瓣,輕輕地舔舐,慢慢地吸吮,男人的淚沾在少年的唇上,化為苦澀又濕潤的觸感,他情不自禁地嚐遍少年口裡的芳香,每一吋潤滑都不放過,舌尖交纏著輕吮蜜愛;輕輕地擁抱,舉止溫柔得像是撫摸稍微用力便會捏碎的藝術品,滿腔的愛意化為慾望,羅伊輕輕地解去少年的白色輕衫,露出白晰如今卻顯得脆弱的胸膛。面對這樣的溫柔,那對金眸仍是茫然地望著羅伊,櫻唇微張著任憑索求,身軀卻感應到什麼似地,微微發顫。

發覺了少年的顫抖,羅伊心神一顫,心痛排山倒海而來。

……你怕,是嗎?鋼,怕我,是嗎?」

初夜的交纏與折磨成了可怕的陰影,回憶起自己的殘忍與粗暴,歉疚化為心痛與憐惜,羅伊停止了脫去少年衣衫的動作,將臉貼著少年的臉龐,任由淚水在少年與自己臉龐之間融合,他輕輕地吻著他,臉頰的每一處,那英氣卻略帶秀美的眉,飽滿光華的額,陽光般髮絲與白晰膚色連接的髮際,豐華不失弧度的顴,小巧而挺立的鼻,釋出芬芳氣息的柔軟櫻唇,恍若陽光菁華集聚的金色髮絲,以及那柔潤之極,微微顫動的美麗雙眼,羅伊近乎虔誠地吻著,直到淚水與少年的眼融為一體。

少年眼一眨,金色的瞳孔裡已然濕潤,櫻唇微喘,呼出的氣息讓羅伊一陣顫抖,卻仍然辛苦地克制著,不想再讓少年受到任何傷害,即使自己多麼地想要他,從靈魂發出的訊號讓羅伊陣陣顫抖。

將指甲深深掐入手心,以痛楚讓自己慾火稍降,卻仍是止不了陣陣喘息,然而少年那僅剩的左手,卻在此時確實地移動,握住了羅伊極力克制的右手。

少年的語聲輕輕地吐出了幾個字,那是少年反反覆覆呢喃的,唯一的誓言。

「把心……賢者之石,給你……羅伊……

輕輕的幾個字,羅伊如遭雷殛,再也忍不住,淚水再度決堤,他近乎瘋狂地喘息著,緊緊地擁抱著少年的身軀,親吻著心口,那胸膛上櫻色的小巧突起,大手把持不住地抱起少年,愛撫著每一處敏感點,淚水染上了少年的身軀,再由男人一吋吋,一吋吋地舔舐抹去,少年的身子不由自己地迎合著,就像那時的初夜,儘管痛苦,卻含著無與倫比的快樂。少年濕潤的金眸失去了焦距,然而一陣陣呻吟卻像出自本能般,每一聲都敲入男人的心,一聲接一聲,沈溺於瘋狂的愛戀與慾望,再也無法自拔。

「鋼………………」一聲接一聲的叫喊,喊著少年的稱號,從心裡掏出一切般的叫喊,只要能喚回少年的名字,喚回少年的意識,喚回他的心,為了這個,我什麼都肯做,什麼都肯做,什麼都肯做!男人近乎瘋狂地哭泣著,愛撫著,一吋吋,一遍遍,吻著少年,那身軀一陣陣起著反應,少年的分身已然挺立,愛液陣陣湧出,男人的吻痕與少年的動情融合為一體,那年輕而美好的身軀已是一片淡淡粉色,彷彿初春盛開的櫻花,如此美麗卻易凋謝。微微的顫抖與呻吟,身體與意識彷彿重新融為一體般,向男人索求著始終缺少的愛,如沙漠渴望甘霖。

少年展現出的慾望讓男人激動不已,脫去了少年和自己的衣衫,撫弄著少年的鈴口,溫柔地舔舐、逗弄,他要讓少年享受一切,讓他得到最高的快樂,唯有這樣,彷彿裂開的心才能得到一點點救贖、一點點安慰。少年不由自主地呻吟,茫然的金眸內,彷彿快樂與苦痛重新交織,男人技巧地逗弄著,卻貪戀著少年微微顫抖卻痴茫的表情,那簡直令人心碎而瘋狂!一手堵著少年的前端,一手將少年按在面前,恣意地親吻輕咬,在這樣的折磨下,少年一陣陣地呻吟著,機械鎧早已裝了回去,那雙手臂的冰冷與火熱同時纏了上來,彷彿溺水者尋求著浮木,若再不滿足,就要從此沒頂,死無葬身之地。

於是他抱起他坐在床上,面對面擁抱著,兩人的身軀赤裸地交融,感受著互相的體溫與觸感,火熱與寒涼,是少年的膚觸。感受著少年的生命,那確確實實存在的,生命的觸感,貪戀地親吻,吸吮,恨不能將少年的身子與自己融為一體。

少年極度地渴望,整個身子不自主地朝自己索求磨蹭,從未看過少年如此沈溺於慾望的表情,就算是那時的初夜,孩子的臉上除了慾火,更多的卻是痛苦與絕望。想起那時少年眼裡被自己視為背叛的愛意,羅伊咬緊牙關,顫抖地抱住少年,將頭顱深深埋在那陽光燦金之中,淚,流入了金色瀑布之中,靜靜同化。

怕弄疼了他,輕輕地,男人纖長的手指探進了少年的蜜穴,少年不由自主地扭動,那微喘的甜音恍如麻藥,直接衝上男人的慾望中樞,苦苦忍耐著,男人親吻著少年美好的頸項、精緻的鎖骨、胸前的蓓蕾、挺立的分身,將少年逗得只懂呻吟顫抖,蜜穴在男人的挑逗下,不自主地一張一合。抱起少年,將自己早已昂然聳立的火熱,溫柔地卻確實地挺進了少年的身子,少年一陣一陣地顫抖,臉上露出痛苦卻又期望的表情,就好像一切如常,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,就好像少年的意識回來了一般對自己癡纏。這表情讓男人如癡如狂,心痛交加又欣喜迷亂。

「鋼……我愛你,我愛你,你知道嗎?別就這樣離開,別這樣離開我,回來啊鋼……回答我……回答我……回答我……」在少年的耳邊一遍遍呢喃,一遍遍呼喚,用盡他的全心全靈。從沒有如此希望世上真有神明,從沒有過如此虔誠地期望神蹟,如果能將少年的靈魂喚回,他願意交換任何東西,任何東西!

少年沒有回答。

一切畢竟不過只是幻象,正如自己的過錯必須付出代價,看著少年仍舊茫然毫無意識,只是充滿情慾的眼,唯一的希望再度被無情地打碎。

「鋼……在你面前哭泣的男人,你不會笑我的,對不對?」淚水早已爬滿了全臉,似乎這輩子的眼淚都在這一刻全部流完,找不到少年的心,兩人合為一體的充實卻也填不了內心的空虛,似乎整個人都被掏空一般寒冷,男人死命地擁著少年,將他的愛一口氣灌入他的體內,如同冰冷貪求著火熱,兩人的體液、淚水、身軀,此刻皆融為一體。少年承接著他的愛,連同那漲滿整個心靈的絕望,同時解放的那一刻,少年的金眸彷彿融化了般,淚水緩緩流下,輕輕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。

「羅…………

「羅…………

「羅…………

傷與淚的迴響,自少年的心靈中解放,單方面的呼喚,突破了某種障礙,成為雙方面的連結。

朦朧間,羅伊依稀感覺到少年深處那失去了連結的靈魂,那是同時連結肉體、心靈的奇妙感應,就如同實實在在握住的手,感受的體溫,交纏的身軀,如此真實。

「鋼…………愛德……愛德……

朦朧的感應,卻已經是神賜的最大恩惠,羅伊的狂喜淹沒了一切,呼喊著少年的兩個名字,再也不肯放開的手。一個是專屬於自己的愛稱,一個是少年獨一無二的名字,恍如連結著雙方的線,一度斷開,如今手再度牽住,線再次綁緊——

羅伊‧馬斯坦古找到了愛德華‧艾力克。

那一剎那,少年的雙手,擁住了男人,很緊很緊。

尾聲

不知名的城鎮,不知名的草原,不知名的沙漠,這個國家的各個不知名角落裡,留下了一個長身挺立的黑髮男子,和一個擁有一頭耀眼陽光般金髮少年的足跡。

踏遍少年走過的每一吋土地,無論是悲,是喜,都是實實在在的經歷,靈魂的一部分。他會去尋找他,就算只是片段,就算只是軀殼,但那希望,不滅。

就算多渺小也好。

「鋼……身為鍊金術師的我始終相信,世上總有一個不可違逆的準則,但是,現在的我寧願相信,這世上,沒有不可能的事,你說是嗎?」

男子的身邊,金髮少年面無表情,並不答話,也沒有反應,只有被男子牽著的手緊了一緊。男人感受著珍貴之極的回應,眼神一黯,卻仍回眸對他一笑。

我會找到你,你逃不掉的,向來如此,不是嗎?

拉過少年的身子,看著他的眼,少年本能地對上那黑如墨、漆若夜的黑眸,那雙純金色琥珀依舊茫然,卻不再漫無焦距,男人輕輕地吻上少年的眼,就像黑夜吻上陽光。

如果陽光與黑夜從不曾企及,那麼就讓這世界交替,直到我找到你,你找到我,為止。

Fin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後記

寫完了寫完了我竟然寫完了~(灑花)整整六萬八千字啊......(遠目)其實當初我真的沒想到會有這麼長的,我本來還在想可以破兩萬就好了呀~!結果從預計的十二回完結,到十五,寫到十五的時候我已經有要到二十的預感,最後果然orz

我向來喜歡故事性強的東西,即使是同人我也不太喜歡寫意識流,我喜歡衝突性高的情節,娛人也娛己:p《絕色》應該是我這個理念的反應吧,尤其我喜歡虐,當初鋼鍊的TV版就是因為夠虐才得到我的青睞呀!而寫同人就要朝自己最喜歡的方向寫去>^<!於是這一篇從頭虐到尾,愛德更是被我整得死去活來,虐到很多人都想巴死羅伊XD

為了補償豆子,後面就輪到羅伊賠上一隻眼、從頭哭到尾還暫時當不了大總統,不過比起豆子的犧牲,他這樣的代價算是很公平了吧!

這個故事以羅伊的大總統之路為主軸,之所以用了這個設定,那是因為這真的是我的怨念,是的,我一定要讓他當上大總統!(熱血熊熊)雖然最後沒有真正坐上去,但那是對豆子的補償,但總有一天,總有一天他會成為大總統的!>_</至於這結局,雖然仍有遺憾,但至少表面看起來還算是甜的(?),這可是我刻意做成的效果~悲仍是悲,但卻是有希望的,而我也實現了我當初的承諾,這兩只最後終於在一起了啊~(感淚)所以各位請收起您的刀子斧頭不用招呼我了(溜)

前面死去活來沒關係,至少最後要讓他們幸福,這也算是我的執念之一吧。但願這樣的結局也可以讓各位多少得到一點安慰了(拭淚)。

另外這篇也圓了我很多的怨念,什麼軍豆流血豆無助豆缺手斷腳豆(毆)等等,所有能虐的我都盡量用上了,真的是太過癮了(揮淚)(眾:你這變態~)

最後再次謝謝大家看了這個故事,如果喜歡的話,請務必告訴我,不喜歡的話請丟垃圾桶別客氣XD

再次謝謝大家的支持。(鞠躬)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心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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