幕三 日毒
徹底的剝奪,上天無視罪人的祈禱,殘忍地垂憐。
「你要是敢自盡而死,我就下令,撤除馬斯坦古的一切職務,降級下獄。」
「那個男人的野心你應該知道吧。如果奪去他的一切,對那男人來說,是生不如死。」
被恣意蹂躪玩弄過後,對著那殘破的身軀與心靈,男人殘忍地堵死了最後一條解脫的路。
誰能讓這副身子死去?
金‧布拉德雷取出了少年口中的布料,沒有絲毫擔憂,男人已然控制了一切,兵不血刃。
布料之上,鮮血已然淋漓,用盡力氣摧殘自己的痕跡,恨不能虛脫而死的力道。
少年睜著無神的眼,宛如破爛的洋娃娃一般,視而不見,只有身子仍舊一陣一陣地抽動,像槍決犯人死前的不自主抽搐。
誰能讓這骯髒永遠消失?
一絲憐惜升起,男人說著自以為是的施捨恩惠。
「告訴我馬斯坦古的謀反計畫,我可以放你回他身邊,或者跟著我,成為我的人,我可以考慮就此放過馬斯坦古,只要他願意交出我要的情報,我可以讓他安安穩穩地坐著現今的位置。」
誰能讓這下賤身軀不會成為他的累贅?
男人的手撫上少年的臉,少年立刻像碰到什麼髒東西似的反射性地偏過頭去,這舉動則換來一聲毫不留手的清澈脆響。
……是的……讓他下手殺我……無論用什麼方法也好……
血絲如同延展的藤蔓般蔓延,少年的聲音卻聽不出一絲慍怒、任何情緒,彷彿這副身子已不是自己的,而這個國家的最高權位者說了些什麼則完全不值一顧。
「你永遠不會得到我。無論這骯髒身體的哪裡也好。」
一股怒氣油然而生,抓著那頭燦金將少年翻轉回來,那雙適才仍無神頻死的金色眼眸竟彷彿亮了許多,恍似陽光般的神采與決絕的光芒,令人嚮往和……嫉妒。
金‧布拉德雷以單眼仔細觀察著少年那燦爛金華的髮與眼,現出充滿惡意的,蛇般的陰狠目光。
「好啊。很有決心呢。」
「那麼,你覺悟了嗎?」
「違抗我,要付出的,任何,代價。」
那對金色陽光就這樣直直照耀著,宛似太陽般不斷燃燒著生命的能量,直到被下令押出去的那一刻,也完全沒有一絲示弱。
「我走之後,你也要離開了嗎?」
「是的,我要去找阿爾。」
只要一提到弟弟,少年那黃金眸子便會一瞬間黯淡下來,奉大總統命令出發在即的羅伊心臟一抽,有些悵然,卻又不忍阻止。
握住了少年的左手,有些發涼的手掌,這孩子,也許是因為機械鎧的緣故,手掌總是冰冰涼涼的,少了溫暖,被機械鎧奪去的溫度難以復原,自己也只能以焰的火熱一次一次地試圖煨暖他,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成績,現在又得前功盡棄嗎?羅伊現出苦笑。
拉著孩子的手擁他入懷,輕輕吻上金色劉海的額,一隻手環抱在少年腰際,另一隻手則愛不釋手地撫著那琉璃般金髮,如同絲緞般的觸感,宛如陽光的實質,微微的溫度顯示著蓬勃的生命——愛逾性命的孩子。
「記住,你是我的,我一個人的。任何人,即使是阿爾,也不可以將你奪走,知道嗎?」
類似命令的霸道語氣,卻激不起絲毫反感,那幾乎像是專屬於這個男人的魅惑春藥,少年不自主地意亂情迷,心臟卻因為弟弟的名字而抽痛。
「……嗯。」
少年模模糊糊地應了,雙手使力回抱住眼前的男人,好溫暖……
如果可以見到阿爾,如果可以償還那罪,我可以再見到你……嗎?
少年閉上了有些茫然的眼,全心全意感覺著這個男人,他的體溫、他的軍服,他的味道,還有……
羅伊‧馬斯坦古這個人本身的存在。
甜蜜的回憶,在徹底心死了的現在,顯得格外諷刺。
「為我……守住自己。」
「無論是身體,還是心靈。」
「我要……完完整整的你。」
「……可我現在就是不完整的啊。」抬起頭來,那對漂亮的貓眼石射出不滿的光芒,金色小貓嘟起嘴生氣地抓了抓不知好歹的主人。
男人笑了,卻隨即正正經經彷彿天經地義。
「……」
接下來,他說了什麼?之後的那一句,是什麼?
想不起來。
那時的言語,想不起來。渾身似乎被燃燒起來似的。
刺目的太陽,是大地的恩惠,神的榮寵,無限的恩賜,此刻卻成了無比的慘酷。
灼熱的太陽,是生命的需要,人的仰望,成長的能量,如今卻只是殘忍的毒刑。
少年的身軀被強迫張開成大字形,被蹂躪過的身子只套上了單薄的衣物遮擋,擋得了視線,卻擋不了火毒的太陽,右手的義肢裝了回去,然而那滾燙的鋼鐵,只是刻意為之的惡毒,酷刑的一部分罷了。
如果說仍有一絲絲的仁慈,只有少年的臉龐。
似乎刻意怕那張臉毀了似的,自額頭到下頷,以繃帶包得緊實,卻不許那雙眼逃避。
被固定住的頭顱無法轉動,那太陽的酷熱與強光就這樣毫無遮蔽地直射那對光輝之眸。
三天三夜。
燒灼的痛楚讓愛德什麼都無法想,什麼都想不起來。
無法睜眼。即使睜了眼也什麼都看不見,只有一片耀目的白。
每一次呼吸都是灼熱,每一次吐息都是煎熬。
薄衫的遮蔽擋不了身體的脫水速度,每隔二小時卻有人來強迫自己喝水——不想讓自己死去的企圖明顯——只是折磨罷了。
只是折磨——
少年的眼角隱現一絲水痕,卻在不到幾秒間便蒸發不見。
「喂,你很惡質啊!這樣惡整鋼小不點啊。」窗臺邊,恩維翹著一雙腿晃來晃去,望著遠遠的那個被縛著受刑的小小身影,一身單薄的白衣,在陽光照耀下,那金髮如此顯眼,淒絕的美麗。
「這樣遠遠望去,動也不動的,還真像個死人呢?」
「放心好了,我可不會讓他死的。」
男人輕鬆地喝著茶,慢吞吞地說著。
「他是我的籌碼。對付馬斯坦古的最好籌碼。」
飲了一口茶,踱過來看著那想望的金色存在。
「同時,也是我的人。」
猛然回過頭去,恩維的深黑色眼睛像是要吃人。
「你……已經……?」
不知道為什麼,心神不寧。
在大總統的密令下,羅伊帶著一組人馬出發,本想帶著自己的人,大總統卻分派了幾個人下來,原本的屬下一個都不許帶,心知肚明這是什麼意思,羅伊仍昂然出發,唯一放心不下的,只有少年一人。
臨走前兩人相擁的甜蜜回憶,在那個同樣是金色頭髮的下屬十萬火急傳來消息時,一切都變了調。
愛德華‧愛力克,鋼之鍊金術師,以叛國間諜罪名起訴,證據確鑿,本應經軍事法庭處死,經大總統網開一面,親自下令處以日毒之刑。
「日毒……之刑……」這是東方某個邊疆少數民族對付犯罪者的極刑,將人綁在柱子上活活讓太陽曬死,極其殘忍,自己早已風聞過,卻沒想到……
「……他讓鋼受這刑?」
「是。而且他特別召見我,又有意無意的問我會不會通知你,甚至刻意說什麼我第二天沒有任務什麼的,感覺上是故意要我來通知你。」
「可是他明明下的命令是殲滅叛亂組織……」突然瞭解了什麼,羅伊握起拳頭,微微抖顫。
「……他在試探我。」
「拿鋼來試探我……看我會不會放下命令趕回去,看我會不會造反……」
「我……不能回去……」雙拳握得死緊,羅伊將一隻拳頭抵住額頭,裹在手套裡的手掌絲毫得不到溫度,一片冰冰涼涼。
現在回去,不但救不了愛德,還會被處以抗命、擅離職守之罪——這就是那個人,金‧布拉德雷的用心。
甚至連這個任務,也是支開我的陷阱,也就是說,他的目標,從一開始就是愛德華一人。
身體一陣陣發冷,無法想像如今那孩子的處境。
「你有看到過鋼本人嗎?」竭力冷靜自己,羅伊問著這身邊唯一的心腹。
「……有……」哈博克欲言又止。
心頭猛烈一跳,羅伊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。
「情況到底如何?」
「……他……被綁在刑場中央……我不知道確實的狀況,周圍管制著不給人接近……大概觀察了半天,我很擔心的是,應該很痛苦會掙扎才對,可是那孩子,一動也沒有動過……」
心臟狠狠地抽了一下,羅伊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。
「他……死了嗎?」猛力抓住下屬肩膀的指節已然發白。
「不,」哈博克一邊搖頭,一邊忍不住疼得齜牙咧嘴:「我看到有人餵他喝水,應該不要緊……」
「受傷了?」
「……並沒有看到血跡,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還好……可能是暈過去了吧?」哈博克努力地安慰上司。
放開了下屬,羅伊陷入了沉思之中。
……不對……這不像是鋼的反應,不像……不像……
坐立難安,可怕的不祥預感侵襲著,羅伊覺得再這樣下去,自己會被這不安生生撐爆。
「……我要回去。」
聽見上司的答案,哈博克一驚。
「不行啊!這絕對是陷阱,不能回去!」
羅伊回過身來,那陰暗卻一往無回的表情讓哈博克心裡一沉,動動嘴邊的菸,試圖做最後努力時,頂頭上司卻朝他看來,盯得他全身上下一陣毛。
「我不會公然回去,但我非回去不可。」
「哈博克,就靠你了。」
「我?」哈博克苦著臉,心中暗暗叫苦。「早知道就叫法爾曼來了啊!」
勉強自己露出微笑,羅伊的心思已然飛到少年身邊。
「鋼……撐下去,等我……」
幕四 陷阱
為了瞞過大總統手下一眾人等的耳目,由哈博克假扮成上司的模樣,繼續朝東方出發,羅伊自己則假扮成普通小兵的模樣,連夜趕回中央司令部。
關於任務的事,他要哈博克權充代理,在瞞過周圍的嚴密監視下,警告大夥兒不可輕舉妄動,至少等自己看過愛德華的情況後,再談其他。
「可是……我有點擔心啊!」哈博克哭喪著臉:「這一趟我是偷偷出來的,我得趕緊回去,而且我也沒自信可以瞞過身分還要和組織裡聯絡……」
「相信我,我只是回去看情況,不會久留也不會冒失去救愛德。」
說是這麼說……但願情況不會糟到讓我出此下策吧。羅伊微微苦笑。
「真的嗎?」雖然知道上司的個性,但親眼看過那孩子如今模樣,不敢想像羅伊親眼看到的反應。
一聽就明白下屬言外之意,羅伊不自主閉起了眼,捱過那一陣暈眩。
「……我非回去不可……你到了東方時,告訴莉莎,如果我有任何不測,接下來就交給她了。」
雖然不認為自己會落到這個境地,但,該交代的事不能不說。
「……你在說什麼啊!」聞言,哈博克卻一改玩鬧態度,忍不住一把抓住上司的領口。
「告訴我,如果要你在愛德華和我們的理想之間選一個,你會選哪邊?」
金毛犬難得一見的嚴肅刺痛了羅伊的心。
「我必須放棄的人……是你嗎?鋼……」
無法深入想下去,每當念頭浮現就會引起一陣痛楚與煩躁,只能逃避的羅伊只有靠加緊趕路來發洩滿漲的不安,他必須看到那孩子,必須親眼確認他如今的情況,他必須!
只是,看到的時候,他後悔了。
特意在人多的白天進入中央市以避人耳目,羅伊假借了自己麾下某個小兵的名義,以嚴密的改扮躲過中央司令部周圍的嚴密警戒,瞞過可能屬於大總統陣營的所有眼睛,甚至耐著性子等到晚上,以路過的方式接近那個戒備森嚴的地方……
所有的冷靜,在看到那孩子的一刻,全面崩潰。
羅伊不瞭解自己為什麼非看清那孩子不可,非一步一步接近那個孤伶伶的身影不可,就算雙腿幾乎發軟,連呼吸都一陣陣的艱難也好,他必須靠近,看清楚那孩子的每分每寸,從包著繃帶只露出眼睛的臉龐,那身白衣也遮不住的顫抖、以及那到了晚上便故意改縛在木柱上,承受夜晚寒風折磨的身軀,他無法不心跳加速、目齜欲裂。
他必須竭力抑制自己立刻衝至孩子眼前的衝動,抑制抱住他痛哭一場的衝動,甚至得強撐著不去找任何人拚命以救出人來,他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。
那孩子似乎察覺了自己灼灼的目光,剛剛還無法動彈似的衰弱身體,竟開始微微顫動,似乎在尋找著什麼,而自己卻只能立刻偏過頭去。
心如刀絞。
看著那孩子的眼,卻無法和他四目相對的痛似乎成了實體,體內的心臟被狠狠地掐住。
「喂!那邊那個!禁止靠近犯人!」
旁邊的守衛對於羅伊的靠近警覺地發出呼喝,他嘴裡吐出的稱呼卻讓羅伊整個人怔住。
犯人?
花了一段時間才能體悟那是對少年的稱呼,不由得一陣怒氣湧上,幾乎淹沒了理智。
這孩子做錯了什麼?憑什麼他要受到這樣的折磨與羞辱?
雙拳緊握,將指甲狠狠刺入手心,試圖抑制住想要一把火燒盡這裡,將少年緊緊抱入懷裡的衝動,心臟的痛楚卻讓他連手上的痛也感覺不到。
他只能僵硬地回過頭去,以全身力氣逼自己往前走,必須離去,必須離開這裡,就算身後彷彿感到了那孩子的視線——幾乎將靈魂燒灼殆盡般的苦痛。
還不行。還不是時候,我不能,不能出手。還不能。不能。
拚命以理智抑制著救人的欲望,羅伊強迫自己一步步往外走,哈博克的話卻在此時鑽入腦際。
『如果要你在愛德華與理想之間選一個,你會選哪一邊?』
背對著那個正在受苦的少年,這是代表,我已經放棄這孩子了,嗎?
意識到的同時,心痛一時間如排山倒海侵襲,步子幾乎跨不出去。
此時,守衛嘹亮的呼喊卻讓羅伊整個人挺直了背脊。
「馬斯坦古大佐!」
聽到這一聲招呼,羅伊竟然感到一陣解脫,既然已洩露身分,就沒有必要顧慮什麼!他猛地回過身,眼前不可思議的光景卻讓他瞠目結舌。
正慢慢走近少年的那個人,那是全副正裝的自己——羅伊‧馬斯坦古。
「大佐!您已經回來了嗎?」守衛警覺地問,手上的槍並未放鬆,甚至蓄勢待發,但那「羅伊」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,只是一逕地接近愛德,絲毫不搭理全副武裝的警衛,守衛當下槍一挺:「馬斯坦古大佐!大總統嚴令,任何人不得接近此犯人,請您退後!否則我要開槍了!」
還是完全不搭理,與其說不搭理,不如說那個「羅伊」眼中,只有眼前的少年而已。
守衛再喝了一聲之後,象徵式的朝「羅伊」腳邊開槍,豈料子彈反彈打中「羅伊」的身體時,那人竟完全沒有反應。
「羅伊」回過身來,朝那守衛冷笑,下一秒鐘,那守衛已經死在血泊之中,行動快如鬼魅,羅伊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下手;另一個守衛見狀立刻開槍,卻得到一樣的結果。
去除了「障礙」,對站在旁邊的羅伊絲毫不理睬,「羅伊」輕輕走到少年旁邊,愛憐地撫上那張蒼白的臉。
已經多久了?
燒灼的折磨比不上心靈的撻伐,兩者加總同時加諸於身的結果,只有痛楚而已。
烙盡每一寸身軀、每一寸心靈的痛,無邊無際,沒有盡頭,愛德覺得自己彷彿在滾燙的岩漿裡浮沉,多少次都想放棄,任自己就此滅頂,偏有人不斷地強迫自己清醒,不願喝下就強迫硬灌,清涼的水原應是沙漠的甘泉,此刻卻如同地獄的苦刑。
捱過白天的酷熱,接著而來的不是解脫,而是另一種磨難。
空曠的刑場,白天陽光蓋頭而下,酷熱難熬;但熱量來得快去得更快,幾乎待太陽一下山,代之而來的寒風便殘酷地加倍奪去體內的能量,滾燙的機械鎧到了晚上便成了寒冰,將體溫確實地、一絲一縷地逐漸奪走,直至虛脫。
那夢魘無時無刻地折磨著,每當想起,全身便不自主地痙攣抽搐,把殘餘的力氣狠狠擠光,即使是最後一絲絲氣力,也要殘忍地放盡。
儘管似乎連顫抖也沒了力氣,到了夜裡,愛德仍然不自覺地,無意識地看著那無垠的夜空。和那夜似乎一模一樣的星空,任寒風刺骨難熬,也是如今唯一的,唯一的安慰。
面前不知多少人經過,多少人指指點點,什麼都已經不在乎,什麼都已經放棄。
一切,都失去了意義。
然而,當那個影子模模糊糊映入眼簾時,一股熟悉侵入心坎,戰慄緩緩升起。
很想消失。
眼前接近的這個人,想從他面前消失……永遠。
但是,不自禁的渴望讓他本能地探尋,那個人卻避開了,不肯和自己四目相對。
當下心裡一沉,彷彿被狠狠敲了一記,這副骯髒的身軀,連和他四目相接的資格都已失去。
頭腦暈沉,胸口煩悶,好想吐出血來,將這副身子浸入血海,永不超生。
模糊間,有人慢慢接近而來,撫上了自己的臉。
那個人的聲音傳入耳中,看似熟悉卻有著陌生的違和感,什麼也好,我願意用我的一切換你看我一眼,換你一句招呼。就算從此萬劫不復。
「鋼。」
磁性的聲音如此誘惑,心靈猛地震顫、狂喜,下一句卻掉入深淵,粉身碎骨。
「我看到了唷,那個時候。」
……瞳孔收縮,溫柔的聲音好比鋒利無比的鋸刀,輕輕一碰便鮮血淋漓。
一片空白之中,那個人強硬地吻了上來,舌頭粗暴地長驅直入,似乎要征服每一寸似的蹂躪舔遍。
……不,這不是他的方式,這不是!不是!
夢魘再生,那小小的身軀抖得像風裡殘燭般,無助而淒冷。
被酷刑折磨了整整三天的身軀,沒有絲毫力氣可供掙扎,死死捆綁的四肢早已蒼白血瘀,然而他現在只能摧殘自己,比對方更狠,更絕。
痛楚變成唯一的救贖,僅剩的手腕腳踝流出了鮮血。
那人的唇與舌如同刀劍無情攪動著,不顧一切,愛德絞出所有的力氣偏過頭避開他的侵略,似乎恨不得將自己脖子扭斷,這不是他!羅伊!羅伊!
「羅伊!」
用盡力氣,少年終於呼喊出他的名字,如泣血失翼的杜鵑,血流滿地。
聽到自己的名字,只懂震撼呆看著的羅伊終於回過神來,激動沒有讓他顫抖,他只是慢慢走向前,走到「自己」的身後,咬牙切齒,一字一句。
「不管你是誰,給我放開!」
那「羅伊」滯了一滯,回過頭來,那眼睛卻已不是羅伊的眼,陰狠憎恨的光讓那張臉看來格外詭異,他看著羅伊,一抹陰笑緩緩勾上,手上卻將那孩子抱得更緊——那無色的金眸裡,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掉落,看不見少年的表情,無言的絕望如此清晰——「羅伊」硬將少年的臉龐扳向自己,再度撕裂無力的防護,無情地封死少年毫無血色的唇。
彷彿遭劍狠狠刺入心頭,羅伊強迫自己不看少年的模樣,他怕再看下去,淚水將失去控制。
死盯著眼前的「自己」,藏在懷裡的手套終於戴上,響指正對著敵人,卻不敢出手。
距離太近,那孩子已受苦太過,這一炸之間,萬一承受不住……
堅定的手指再也忍不住震顫。
盡情索求一輪,那「羅伊」這才離開了少年的唇,手卻箍得更緊,他朝向羅伊示威似的冷笑,全身開始慢慢地變化,黑色短髮漸漸伸長,那身軍服則化成背心和短緊褲,大腿上明顯的紅色標記讓羅伊明白了眼前到底是何人。
「羅伊‧馬斯坦古,果然是你。你還是不敢出手吧,鋼小不點在我手上呢,瞧他這我見猶憐的模樣,你也不忍心傷他的吧?」
十指緊握,幾乎要自燃產生火花,可他不敢,這人的速度太過可怕,就算對準背脊也難保不會落空,一旦落空,爆炸威力全由孩子承受……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……所以,只剩一個方法了。
羅伊猛然衝上前,一個肘擊橫掃,恩維顯然沒料到擅長火擊的羅伊竟會以拳腳攻來,猝不及防下本能地憑驚人的速度躲開,從愛德身邊被逼退。
驚覺上當,恨得一咬牙,恩維如鬼魅般試圖撲來,羅伊就是在等這一刻。
一聲冷笑,響指出手,火焰立刻發出爆響,恩維再度後退,咬牙切齒。
「你……你這傢伙!竟敢來陰的!」
「比不上你。」淡淡反唇相譏,顧不得其他,羅伊隨即抱住了少年。
明知敵人在身後虎視,卻實在情不自禁,少年孱弱的身子仍在簌簌發顫,那直直瞪視前方,卻視而不見的金眸讓羅伊心頭絞痛,不過幾日不見,是什麼折磨讓這孩子變成這樣?
然而,沒有時間供他痛悔,甚至來不及多看愛德一眼,從少年的肩膀上方,竟冷不防伸出一把劍,劍鋒不偏不倚,正對住自己的咽喉。
「你好啊,馬斯坦古。」
心臟彷彿停止,金‧布拉德雷的臉龐從孩子身後慢慢顯現,一手持劍將羅伊慢慢逼退,另一隻手卻從後抱住了少年,悠悠然地以下顎輕輕摩娑、親吻那頭金燦。
「我一直在等你呢,你果然回來了。」
金‧布拉德雷的微笑彷彿暗夜裡的惡魔,輕輕展開噬人的血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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