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緣的同人花園

幕十七 黑暗

「不要，哥！」
驚呼聲起，總算阿爾用力收回力道，才沒有一刀穿心，然而孩子的胸口仍然濺出了血，血濺了幾滴在石柱上，頓時風雲大起，逼人心魄的鍊成光照亮了四周，連結起石柱組成的陣勢，有如龍捲風般的能量圈集中在中間，竟慢慢捲出了一個黑壓壓的空間，看來滿盈能量，那空間不住翻滾著、充盈著，似是擇人而噬。
阿爾被那驚人的景象驚呆了，愛德卻仍是一臉漠然，任由胸口的血迸流著，在狂風怒吼，電流亂竄之間，他直挺挺地站著，如同風中的殘燭，隨時都會熄滅，卻又如屹立萬年的頑石，任憑風折雨催，卻仍舊堅持不倒。
「太著急了啊孩子，你還不能死去的。」
你是這力量的鑰匙，以及，這力量的祭品。
兩個人造人終於出現，恩維出其不意地出手，將站在愛德身旁的阿爾逼開，布拉德雷則擋在羅伊身前，隔開了兩人，只剩眼神茫然，看來無助之極的少年，一人孤伶伶地站在那隨時可以吞噬他的空間之前，搖搖欲墜。
「你不是想救你弟弟嗎？只要踏進那個空間，就可以獲得你想要的東西了。」
布拉德雷慫恿的聲音低沉地響起，少年抬起頭，看著面前這奇異的空間，這和看過的真理之門型態不同，但那種蘊含著的，不可知的，可怕的力量，卻是可以感覺得到，對嚮往真理的鍊金術師而言，那是無可抵擋的誘惑，他踏出了一步，甚至忍不住伸出手，慢慢地接近那個地方，那個能量強力縮放翻滾著，只要被它攫住，便只有萬劫不復一途。


阿爾在一旁怔怔地，望著這一切。
變化成刀的手上還沾著哥哥的鮮血，觸目的血紅色。
面前的人造人，他視而不見，只是怔怔看著哥哥的身影。

他那永遠向前看，永遠堅毅，樂觀開朗的哥哥，他那總是在自己面前展露無憂笑容的哥哥，他那傲視群倫，獨一無二的天才鍊金術師哥哥，他那一身傲骨，永不低頭的哥哥；以及眼前那堅毅依舊，傲骨依舊，卻是滿身創痍，毫無生氣，一心想著死去，好將一切奉獻給自己的哥哥……
……我不希罕。
下一秒，阿爾喊了出來。
「你知道嗎？我不希罕！我不要你為我犧牲，你以為以你自己換回我的身體就好了嗎？你以為你欠我的就還完了嗎？你以為這樣我會高興嗎？我要的不是這個，不是這個啊！哥！」
弟弟的聲音聲聲如刺刀直入心坎，身處在自己、愛人、弟弟的感情之間，來自四面八方的撕扯讓少年生不如死。
對自己的感情，對羅伊的感情，對弟弟的感情，遭到撕裂的心，受盡踐踏折磨的身軀，所有的一切本來都有了答案，卻在阿爾一句話下全部瓦解。
一瞬間，孩子驚覺自己連死去的資格都已失去。
連死去，連犧牲，連付出，都不可以嗎?
這副身子，連奉獻給你們，都不屑要了？
茫茫然看著那個能量之源，胸口的劇痛讓他不由自主的按住，如今，只想要，讓自己解脫……
只是解脫，這樣微小的願望而已……為什麼連這樣小小的願望，都不允許……
「哥！」
惶急地叫著哥哥，擋在面前，一直沉默著的恩維卻冷笑。
「你在假惺惺什麼？」
「你根本希望你哥哥早點死去，好還你身體吧。」
阿爾一驚，面前的人造人正現出詭異的微笑。
「你的感覺我明白，就算你愛著你哥哥，但他的心不在你這裡，所以你認為，就算他死了也沒有關係，對不對？」
「不！不是！你胡說什麼！」激憤之下，阿爾一拳擊出，變成了尖刃的手劃過恩維的影子，卻連一根毫毛也碰不到，耳邊只聽到嘲笑的聲音，以及哥哥孤伶伶的淒清背影。
「我一看就知道了，你是跟我一樣的人……」
「你渴望身體，渴望得快要瘋了，而你看著你哥哥和火焰大佐親熱，你就忍受不了了，寧願讓你哥哥去死，對吧？」
「不！不是！不是！」
明明是無血肉的身體卻也感受到情緒的明顯起伏，阿爾簡直想要喘氣，雖然他其實不需要。
「因為你得不到他，所以寧願他死去，一旦他死去了，至少他是為你而死，不是為了其他人！」
阿爾心神一陣迷惘。
我是……我是這樣想的嗎？
我是寧願哥哥死去，也不想他得到幸福嗎？
腦海中拚命地否認，然而內心深處卻隱隱地疼。
深藏內心的黑暗，不肯承認卻又蠢蠢欲動，一次又一次的殘忍舉動，一步步逼著哥哥走向絕路……
「你承認吧。」嫉妒的陰笑綻開著，他很高興有這樣的一個人，和自己一樣渴望成為人卻不可得，想得到感情卻不可得，只有將所愛的人毀滅，才能得到救贖……
阿爾看向他，只見嫉妒那陰狠的笑容之中，卻有一絲悵然。
「你知道嗎？我剛剛得到了他。」
「但是卻覺得好空虛。」
「因為我用的，是那火焰大佐的形貌。」
「起初，我用的是我自己的樣子，然而無論我怎麼親吻或折磨，他竟完全沒有反應，我氣極了，於是我靈機一動，變成了火焰大佐的樣子。」
「你知道嗎，他一看到我的樣子就瘋了，一個半死的人竟突然活了起來，開始激烈地反抗、流淚，但卻又欲拒還迎……」
嫉妒的面孔扭曲著，牙齒幾乎要咬碎似的。
「那媚態，你想看嗎？」
「夠了！別再說了！」
如果血鍊成陣可以流淚，此刻那嵌入在鐵塊的靈魂想必早已漸漸消失，血淚模糊。
嫉妒的毒素像是深植在心裡似的，慢慢地蔓了出來，阿爾抬頭看著愛德的身影，惡意突然油然而生，無從消止，恩維的話語卻如利劍一般刺入了心中。
「你跟我一樣，我看了他很久，很久……」
「你跟我……真的很像……」
「不！！！我跟你不一樣！不一樣！」

我是他弟弟！是他一輩子的最愛……
就算現在不是，早已不是了，但我跟你不一樣！完全不一樣！
下意識地吼著，心裡某個角落卻響起了另一個聲音。
是嗎？
不一樣嗎？
是一樣的……是一樣的……
身體恢不恢復，早已不是最重要的，哥哥的心已經不在，才是難以忍受的劇痛。
他終於說了出來，將最深的，醞釀已久的毒液吐露。
「我知道，如今你想要死去，也不過是因為逃避……」
「逃避你心裡的最愛，你只不過是拿我當擋箭牌，當作你死去的藉口罷了！」
愈說愈是大聲，真正的心聲，從來最是傷人。

弟弟的聲音，向來是少年的慰藉，因為，那是弟弟唯一剩下來的，和以前一樣的事物。
如今，和以前一樣的頻率，一樣的聲調，一樣的軟嫩動聽，卻如同火鉗一般烙上了心臟。

只是那顆心，縱然痙攣抽搐，少年的臉上卻再也沒有表情。

……好痛。
我到底……我到底在期盼些什麼？
我到底在盼望些什麼……
我這骯髒的身心，竟然在奢望些什麼嗎……

淚水無法忍耐地滑下臉頰，再也不敢回頭看一眼，這世上自己最重視的兩個人都在眼前，卻一個人都不敢面對，對這樣的自己，只能狠狠地嘲笑，然後認輸。
認輸。
抖顫卻堅定地，孩子慢慢地走向如今唯一接納他的地方，唯一的，唯一的，唯一的……
我……已經沒有活在這世上的價值了。
只有，只有這裡，如果可以以這身體換回阿爾，這是……這是我唯一的，唯一的價值……
腳抬了起來。

當少年的血灑上了祭壇，不遠處，布拉德雷擋在羅伊身前，嘴邊噙著笑意。
慢慢將看著少年的眼光收回，羅伊看著這個立誓要除去的人造人，眼光裡什麼都沒有，只有咬得死緊的牙齒和捏得死緊的手指。
陣式發動，天地間異變陡起，強烈的鍊成光劃過眼前，分外眼紅的兩人絲毫不為所動。
微笑始終不泯，布拉德雷開了口。
「託你的福，這傳說之地的傳奇終於成真，我還沒好好感謝你呢。」
冰冷地，羅伊以一記響指造成的絢爛火花回應，在鍊成光四散、飛沙走石的石陣中，火焰恍如活了過來，宛如千變萬化的變幻魔獸，以可怕的威力擇人而噬，布拉德雷避過了直擊，火焰觸及了到處奔竄的鍊成光，竟再度回撲反噬，威力比單使時強了數倍，逼得金只得左閃右避，狼狽之極地避在了石柱之後，人造人的再生能力成了此刻最大的籌碼。
儘管落在下風，布拉德雷手上的劍仍如毒蛇般在旁伺機而動，這人橫在眼前，羅伊發覺自己甚至無法再看一眼遠處金色的身影，他無法忽略那一幕幕令人痛徹心扉的畫面，除非此人授首，否則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！
「別這麼激動，這力量你不是也很想要的嗎？託你的福，祭品才能心甘情願地站上祭台，豈不是要好好的感謝你嗎？啊，是了，我也有出力的啊。」
咬緊了牙，羅伊發出的火焰熱度只有更熾更烈，布拉德雷的長劍幾要融化，卻在一個閃身之間欺到身前，當頭直刺一劍，羅伊緊急之間仰頭避過，帶起的劍風卻已傷了額際，鮮紅的血流了下來，羅伊翻身欲拉開距離，轟然一響，閃避不及，布拉德雷的前胸已是一片狼藉，此時，孩子已然慢慢地，走向那個足以讓人有投身進入衝動的能量之源。
看著孩子的舉動，羅伊全身發著冷，他終於喊出了聲，喊著那個魂牽夢繫的名。
「鋼！」
在能量洞之前怔怔發呆的孩子渾身一震，一片混亂的腦子沒法思考，那個男子喊著自己的聲音，讓身子像是泥雕木塑一般無法動彈。
見少年停住了腳步，金冷笑著說道：
「這孩子是自願的，自願成為這祭典的祭品。」
「只有『絕望的人』才能發動這足以撼動天地的力量，是誰讓他絕望的？難道不是你嗎？羅伊‧馬斯坦古？」
羅伊退了一步。

「你還想要他嗎，說到底，你和他在一起，不也只是要利用他達到你得到這國家的目的罷了？」
「你也在找這地方不是嗎？你也想要這力量不是嗎？」
「至於你對這孩子的感情……哼，別笑死人了，那日你親眼看著他服侍我，滋味不錯吧？」
「能用一個殘破不堪，從來不完整的孩子就能換回足以顛覆天地的力量，果然很值得哪！」
金呵呵笑著，在他的笑聲裡，無處可逃的孩子不知怎地，突然想起了男子的話語。
「為我……守住自己。」
「無論是身體，還是心靈。」
「我要……完完整整的你。」
「……可我現在就是不完整的啊。」自己說著。
那想不起來的，男子的回答。
是什麼呢？
眼前模糊了，卻聽見那男子的聲音，一字一句地說著。
「我早就說過，在我心目中，鋼就是鋼，無論他曾失去了什麼，在我心裡，他永遠都是完美的化身。」
「不完整？不完整的從不是鋼。」
「讓他甘願一心犧牲的人，並不是我。」羅伊笑了起來，笑得慘然而無奈。
「很可笑吧！到了這時我才知道，原來被需要的人，不是我。」
「不完整的人，是我。」
少年突然動了。
慢慢回過了頭，視線落在了男人身上。
看著他的眼神，羅伊心頭重重顫了一下。
看著那不斷翻滾著的能量洞，一個念頭閃過了腦際，像是靈光一般讓羅伊機伶伶一顫。
反正對你而言，你最後選擇的人，永遠不會是我……
「你要的是『絕望的人』是嗎？如果是這種條件，就由我來成全你……」
轟然巨響，布拉德雷未能閃過焰之鍊金術師蓄勢已久必殺的一擊，半邊身子幾乎給轟毀了去，只感覺到身邊如刀的風聲，和瞬間回復的肉體瘋長聲，一時間再也無力行動。
那男子已然到了少年身旁，將他硬生生地推開數步，換成他自己昂然站在能量洞之前，他回過頭來，望著他深愛的少年，眼神中是一片荒涼。
 

幕十八 祭品

做好了死去的準備，腳跨出的一刻卻被拉了回來，少年抬起頭來，眼前的人是他，是他。
少年渾身顫抖起來，手不由自主地捉住凌亂的衣衫，徒勞地想遮住身心所有的傷痕，少年沒有成功，他甚至不敢面對他，面對他的目光，面對那雙黑洞也似的荒蕪。
見到少年的神態，羅伊心口劇痛，一伸手將他攏進了懷中，孩子久違的身軀此刻卻是寒涼一片，冰冷冷的身軀竟猶如失溫一般寒冷，伴隨著間歇的抖顫，進入了羅伊的懷抱，孩子卻不像以前那樣地柔順入懷，而是不斷地抗拒、顫抖，兩手推拒著，像是不想讓男人碰到自己。
苦笑一聲，羅伊放開了他，神色間又回復了剛才的冷漠，而成功掙脫的孩子則沒有一絲歡喜，原已蒼白如死的臉龐只是茫然，金色的眸一閃而逝的，是刻骨的，錐心的痛，再歸於一片麻木。
移開了視線，抬眼看著天地間這令人震撼的巨變，羅伊淡淡說著話。
「只有『絕望的人』才能發動這足以撼動天地的力量啊。」
「不知道如果換成我，是不是也可以呢。」
少年抬起了頭，眼裡的絕望在瞬時之間變為一片驚惶，那金色的琉璃剎時大張，一片燦爛之中，幾已耗盡的光亮正苦苦掙扎。
「羅……伊……」
可怕的不祥感淹沒了意識，男人的表情是從沒看過的淡漠，那不是自己曾經看過的表情，也不是自己最恐懼的輕蔑同情，無法測度的感覺，無法理解的言語讓少年驚恐。
少年喊著自己名字的聲音深深刺入了心坎，臉上卻漫無表情。
「你為我所承受的一切，我無以為報。」
「這是我唯一，唯一能補償你的方法。」
「不論你要不要。」
「我剛剛才想通呢，在這世上，對你來說，最大的阻礙，最大的罪惡，其實是我。」
羅伊的淒笑讓愛德的心如火烙般痛，只能喃喃地重複著「不要」，痛楚充塞了胸臆。
孩子渾身狼藉的身體如風中殘燭一般地搖晃，自己要犧牲是一回事，但要看著心愛的人為了自己死去，那痛就如同生生扯裂身體一般苦楚。
不……要犧牲的人應該是我，是我啊！
我是如此骯髒、噁心……想起那時的回憶，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，只能任那刀子在胸口來回攢刺。
「把所有罪過往自己身上壓，非把自己逼死不甘休，但是，你有沒有想過我？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？」
「你為了我犧牲一切，為我受盡折磨苦楚，到了最後，你卻連一點點希望都不給我，連一點點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，卻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去死，啊。」
不由自主地，孩子不斷地搖頭。
「不，不是的，我……我必須，我必須……」
想到了弟弟，孩子看著所愛的男人，只能閉口不言，男人卻代他說了下去。
「你必須償還你的罪，是嗎。」
而你必須彌補的罪，是你的弟弟。羅伊想著。
「當初，我曾經下定決心。」
「我要保護你，要完成你所有的願望，為你抓住那顆幸福的流星。」
「豈料，所有的美夢都破碎了，這所謂的傳說之地，只不過是一個陷阱，一個香餌，我自以為是地尋找，到最後，卻是一步步將你推入了死地……」
自嘲地笑了。
所以，去吧，回到你弟弟身邊。
我會還你的，還你一個健康的、正常的弟弟。
如果這就是你要的……
羅伊退了一步。
「不！！！」
孩子猛然醒悟，醒悟他想要做什麼，排山倒海的驚恐讓他不顧一切，忘了自身的傷痛，忘了所有的自慚形穢，所有的念頭裡，只剩下這個男子。
他抱住了他。
「不要……不要……不要……」投在男子懷裡，少年不由自主地顫抖，雙手死死抱著他不肯稍離，初次抱住他的感覺如同潮水般回來，漲滿了胸臆，漫出了意識，男子的氣息那麼熟悉，心痛得幾乎麻木，奇異的感覺從脊背直衝腦際，什麼都不要了，什麼都不在乎了，只要能挽回他，只要能挽回他！

無法控制，瞬間湧出的淚水如同爆發一般流下，長久以來的傷痛所累積的一切，在他的懷裡盡洩。
感覺著孩子的擁抱，那雙一冷一熱的手臂，不知多久沒有感覺到了……

也許，這就是最後的擁抱，最後的永別儀式了吧。

情不自禁地，羅伊環抱住了孩子，就像那日抱住因弟弟的遠走而心碎的他一樣。

……說起來，即使是那個時候，你傷心的原因，也從不是因為我呢……

羅伊身軀微震，苦澀的笑一瞬即逝。

「……很好……」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。
羅伊一凜，那個被火柱轟得身體幾乎只剩下一半的人造人，正以未完全恢復的身體慢慢逼上前來，渾身血污的模樣，十足是地獄裡來的惡鬼。
「既然你們兩人爭著想死，就讓你們一起成為祭品，說不定可以得到雙份的力量呢！」
頭一次受到的侮辱讓驕傲怒發如狂，對他來說，只有己辱人，不可人傷己，被一個手下敗將重傷至此，即使不會威脅生命，也是奇恥大辱。

他慢慢地舉劍走來，被火焰燒得歪曲的劍一步步地逼近，要將兩人一齊逼進能量洞之中。

看著這死敵，羅伊眼神轉冷。

「鋼。」

「你也很想殺死他吧。」

羅伊感覺著懷中的軀體顫了一下。

「幫我……好嗎？無論是死也好，活也好，為你，還是為我，這人，一定要死。」

幾不可察地，孩子的頭輕輕地點落。

就算要死，也絕不會讓此人留在世間！

羅伊猛地抬起頭，一把將孩子推開數步，手上響指毫不留手地擊發，如同龍捲風一般的火之捲龍如升天際，瞬間便將布拉德雷困住，嗶嗶剝剝的血肉燃燒聲響裡，伴隨著布拉德雷嘶聲的冷笑。

「你以為這樣真的殺得了我？燒啊，再燒啊，你會知道到最後死的是誰！」

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身體仍舊大笑著，猙獰的模樣可怖之極，羅伊夷然不懼地看著，嘴邊浮出冷笑，接著便大吼：

「鋼！現在！」

布拉德雷一凜，原以為孩子已完全失去了生存希望，便下意識地略去了他的能力，不過現在才想起，已經來不及了。

他只來得及急速回頭，在裹身的火焰之中，他看到了那個少年，那金髮似乎在火焰裡張揚飛舞，紅與金，出奇地美麗。

這是驕傲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。

少年竭力站穩了身子，咬著牙看向布拉德雷，那被火龍包覆的醜惡身軀不復當日模樣，卻更加提醒了無法抹滅的苦痛。

也許那一日，我的身心也像如此被狠狠燒毀了吧。

手一合一拍，鍊成光起，布拉德雷在火中的身軀即刻被層層的石柱包圍，如同火中石棺一般悶燒著。

「哈哈哈哈！太天真了！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嗎？」

「我是金‧布拉德雷！這國家的統治者！我將要得到這世上最偉大的力量，你們阻止不了我！哈哈哈哈……」

棺中，死不了的人造人仍在叫囂著，得意著自己的不死之身，直到整個身軀都被投入了能量洞消失為止。

阿爾呆呆地看著這一切，帶著複雜神色，看著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哥哥，事實上那句話一出口，他便後悔了。

自己並非沒有心，也許靈魂已是唯一自己能擁有的東西，然而，自己卻說了如此狠心的，足以將最在乎的人推入地獄深淵的話語。

哥哥的背影，對現在的自己來說，是那麼可望而不可及——

然而，在他想再度出聲之前，那個男人已經叫了哥哥，用那個對自己而言陌生的稱號。

看著那背影微顫，阿爾縮回了叫喚。

「怎麼，不敢去搶了？」

「是啊，反正在你哥哥心裡，你永遠也不過是第二而已。」

「永遠，永遠也得不到的。」

「你最想要的東西。」

「夠了！」忍無可忍，阿爾終於出手擊向嫉妒，手劃過恩維臉龐的同時，卻只是擊散了幻影。

「別激動啊，小弟弟，我只不過是說了實話罷了，幹嘛惱羞成怒呢？」

左閃右避著阿爾如狂風暴雨般的攻擊，口中繼續著譏刺，對他來說，眼前的人與自己的處境太過相似，卻又是得到那孩子真心關愛的人，對他來說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，忍不住對他發洩了起來，看著自己的言語針針見血，竟有一種解去鬱悶的快感。

「我真同情你，身體沒有了，唯一的依靠也將離你而去，以後該怎麼活下去？」

「我……」很想反擊「我馬上就會有身體了」，然而這身體的回歸，是用自己親愛手足的生命來換……想到這裡，一陣戰慄讓阿爾說不下去。

「說起來你真的很狠心啊！為了自己的身體連哥哥都不要了，真的很像我的作風呢！我很欣賞你啊。」

再度閃過阿爾勢若瘋虎般毫無章法的攻擊，恩維覺得自己愈來愈激動複雜的情緒得到了出口。

「不過可惜，你不會如願的，因為要變成人的人，是我唷。」

「憑你這人造人，也想變成真人嗎？」

終於找到了對方的弱點，阿爾咬著牙說道。

這句話像是點到了嫉妒的死穴，恩維猛然目露兇光。

「有種你再給我說一次……」

「你以為你們是什麼？所謂的人造人，是用死去的屍骨做材料，再加上紅石做成的吧……」

夠了……別再說了……

「沒有靈魂的東西，如何能變成真人呢？你告訴我啊！」

「你去死！」

來自內心最恐懼的地方被血淋淋地戳中，恩維像瘋了一般攻擊著，利用鬼魅般的速度一次次轉到阿爾背後，目標是畫在盔甲深處的血印。

「你以為你就是真的嗎？只剩下一個血印硬牽著這個世界，你早該死掉了！」

盛怒下的一擊，為了守住唯一的弱點，阿爾急速轉過身來，卻聽到恩維陰惻惻的一句話。

「你上當了。」

鐺的一聲巨響，阿爾的腳步一個踉蹌，撲地倒了下去，接著阿爾竟發覺，自己已經無法行動——在恩維低姿勢猛力一掃之下，雙腳竟已與腰部分離。

驚恐之下，阿爾下意識地叫著哥哥，自己最親密的，最在乎的手足。

「哥哥！」

才喊出聲來，恩維的攻擊又到，失去雙腳無法行動，只能眼睜睜躺在地上，一籌莫展。

「你……卑鄙！」

將阿爾打倒在地，恩維的思緒卻飄到了別的地方。

除掉這討厭的弟弟，接著只要犧牲那小不點兒，我就可以變成真人了……是吧。可是我在焦躁不安些什麼呢。

看著那個金色的身影，莫名地煩躁。

就在此時，那個身影抱住了羅伊。

看著金‧布拉德雷就這樣消失，少年突然有一種虛脫的感覺。

他呆呆地站著，心裡竟是一片空白。

那日殘忍的情景一一流過，親手將這人殺死的同時，似乎所有的痛楚都在剎那間重溫一遍，再隨著這人的消失而卸下。

只是，留下的傷痕，永難抹滅。

「鋼。」少年一震，男子正站在自己眼前，以一種複雜、悵然的表情看著自己，對自己伸出了手。

有一股衝動湧出，很想當場投進他的懷裡大哭一場，然而少年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，那個剛吞噬了一個人的能量之源仍舊翻滾著，提醒著自己應負的責任…...

正這樣想著，男子卻已一個箭步抱住了自己。

感覺著那溫暖的懷抱，孩子閉上了眼。

只要現在就好……現在這一瞬間就好……讓我任性，最後一次……

手，環住了他。

就在此時，阿爾帶著驚恐的聲音傳入了耳際。

「哥哥！」

「好啊，很好……果然是只要是這個人的樣子，你就照單全收了啊，是不是？」

恩維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，少年的身心瞬時如墮冰窖，但下一句話則讓他手腳幾乎發軟。

「你不管你親愛的弟弟了？嗯？」

打了一個冷顫，少年急速回過頭來，恩維不知何時竟制住了阿爾，腳正踩在阿爾背後的血印處。

「如何？小不點兒，你最重要的弟弟在我手上呢。或者是，你要這個男人，不要你弟弟了？」

「如果你還要你弟弟的命……」

看著站在少年旁邊的男子，一股痛恨襲上心來。

「我要你……親手殺了火焰大佐！」

渾身一抖，少年閉了閉眼，握緊了拳頭。

再一次……再一次逼我選擇，是嗎。

我不要選，從一開始就不要！我只想從這世上消失，為什麼不肯放過我，為什麼……

睜開眼望著弟弟，那雙空空的眼洞之中，似乎也正在期盼著答案——

理所當然的那一個。

木然的金眸漸漸模糊，少年慢慢地轉身，看向那個情願為了自己犧牲一切的男子。

我……我會去陪你的。

我保證。

淚水從那雙金色的水晶溢出，崩潰的模樣如此淒楚，而美麗。

看著那雙崩潰的金色水晶，羅伊立刻明白了一切。

第二次。

這是第二次了吧，你選擇犧牲我。

微笑了起來，心口的痛處已經麻木，要說痛的話，在第一次的時候，少年決定將生命獻出給弟弟時，決定犧牲兩人之間的感情時，心早已痛至破裂了。

不差這一次。

他深深望著這所愛的少年微笑著，那笑容雖如此苦澀，卻帶著某種釋然，某種覺悟。

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。

就讓我幫你救回弟弟，幫你收拾一切傷痛，再幫你實現一切願望……

只求你，不要忘記我。

他突然捧起了少年的臉，在那輕顫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，緊緊地擁抱著。

「別忘記我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