雙手刻意分開高掛著,被麻繩絞得死緊的手腕隱隱露出血跡,孩子半睜著眼,臉上是一片淡漠。
渾身已然浴血,有些破損的湛藍色的軍服透出了一種黯黑的顏色。
在他面前,是好幾個伊修瓦爾部落的人。
其中一個,是那個將他擒回的青年,手上握著染血的皮帶,臉上則是令人熟悉的恨。

「邦格,你也應該夠了吧。」
「折磨一個小孩子算什麼呢。」

「小孩子?我弟弟拉爾難道不小嗎?他才不過十二歲!不過十二歲就得死在這些軍狗的手下!誰來可憐他!」
說完,手上的鞭子毫不容情,一鞭、一鞭地打在孩子單薄的身軀上。

儘管打得狠,卻沒有聽到孩子發出一聲呻吟,他側著頭,任由火辣的劇痛一條條火烙著自己的肌膚。

反正這副身子,已然沒有用了。

失去了心的身軀,就讓它漸漸死亡,漸漸消失,就好了吧?

「你別把他打死了,就沒得利用了啊。」
「你煩不煩?我已經聽你的話不用槍桿子把他肋骨一根根敲斷了,你還想怎樣?」

盛怒的邦格拋下克難的鞭子揪起另外一人的領口吼著,那人滿臉鬍渣,口裡叼著菸,他瞇起了精明的眼。
「抓到他的時候我已經說了,我知道這傢伙,他是他們當中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家鍊金術師。」

「好不容易有個上好籌碼,怎麼能就這樣白白浪費了?」

「最年輕的國家鍊金術師?」
叫邦格的青年睜大了眼。

「你打了半天,也沒看到這個?」
那人掙脫了他,走向愛德身前,撕扯他右臂的衣衫,那如今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無缺的銀白色機械鎧就這樣呈現人前,只是如今的少年那慘白的臉龐似乎也與那無機的銀白色無異。

「這樣的年紀,這樣的軍階,還有這麼獨特的特徵,不就是鼎鼎大名的『鋼之鍊金術師』嗎?」說著,那嘲弄的語氣卻讓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覺,只是孩子仍然直視著前方,眼神一片木然。

「這小不點是國家鍊金術師?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兇手?!」驚訝過後,出現的不是讚嘆,而是憎恨。
由衷的憎恨。

少年只是無神地看著他,那近似無動於中的眼神讓狂怒者瘋狂地發洩。



「哼,這麼年輕就來做殺人的軍狗,留在世上也是個禍害!」
邦格不屑地呸了一聲,順手便給了少年一巴掌,恨意一上來,舉起膝頭便往愛德腹部頂去,孩子全身痙攣著拳縮,然而出奇的是,那眼睛卻沒有絲毫的變化。

似乎對痛楚失去了感應似的。

這讓施虐者憤怒。

他拎起了皮帶頭,將那鐵製的部分放進火堆裡,燒著。

等那銀白的部分漸漸地變化為紅色時,他扯起了少年的頭髮,看進那毫無焦距的金瞳。

那其中,什麼都沒有。
沒有對即將到來痛苦的恐懼,沒有對自己生命的珍惜,沒有一絲對世間的依戀。
只有那金色,依然美麗。


「當年以『殺人者』瑪斯坦為首的一團國家鍊金術師,殺了我們多少人,你知道嗎?最年輕的國家鍊金術師?」

「殺人……者……」少年不由得喃喃自語,那是,對羅伊的稱呼……嗎……
應該早已痛得麻木的心裡竟又一抽。



「不錯,殺人者。」
「那是我們民族的血沾染在他的手上讓他得到的綽號。」

邦格撥開少年的軍服,露出被抽得血跡斑斑的肌膚。

「你想保護他是嗎?」
「要不要嚐嚐他給予我們的痛苦?」

「從那大屠殺到今天……」
說著,燒紅的鐵就這樣烙在少年與機械鎧連結的肉身處。
毫不留情地。

「啊———嗚……」

過大的痛楚讓少年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。
然而他沒有力氣叫。
連呼痛的力氣都已然失去。

突然起了一種幻覺,似乎是那人的火焰,在自己身上、心上,刻下永難磨滅的烙印。


痛極了。

他發起了抖。


「怎麼?感覺如何?被火燒灼的滋味?」
你只有身上一個地方痛,可知道我們同胞被活活燒死是什麼感覺?」
「就像我弟弟!」

收回了皮帶頭,朝著小腹再補一膝頭,這一回隨著恨意,幾乎用了全力,少年彎下腰去,吐出一口血來, 麻繩隨著身軀一起抖顫,代表痛楚的奇異聲響迴盪著,久久不散。

「好了夠了。到此為止。照你這樣打法,別說當人質,等一會兒他就死了。」

少年彎著腰,雙腿無力地癱軟,全靠著絞緊的繩索才未萎倒在地,然而那封放在懷裡的信卻隨著少年無法抑止的顫,就這樣掉了出來。
上面寫著羅伊的名字。

『 給 羅伊 』



「看樣子,這孩子跟羅伊‧瑪斯坦之間的關係,果然,很令人玩味?」

將信撿了起來,看著孩子望著那封信,瞬間睜大的空洞眼神,突然猛力握住繩索,以致磨得再度流血的手腕,那是自從落入己方手裡以來,就算受了再多痛楚也從來不曾表露的,情緒。

類似絕望的情緒。

然而隨即,那雙眼卻徹底暗了下去。
極端的對比。
就像一瞬間亮起的明燈卻在下一秒被踐踏而熄滅。
徹底的熄滅。

男子充滿了興趣。

「喂,克魯尼,你在打什麼主意?」
邦格疑惑地說道。

「冤有頭,債有主,殺你弟弟的人,是那個殺人者,羅伊‧瑪斯坦吧。」
「他也是我們全族的仇人。」
「如果可以利用這小子殺了瑪斯坦,才有意義吧。」

聞言,少年抬起了頭。
那眼裡的痛苦與絕望如此放肆地張揚著侵蝕著扭曲著,
只剩蒼白。

「他不會……理我的……不要白費力氣了,殺了我……」
少年張合著嘴,喃喃自語著。



***


這副身軀,這副心靈,如果你都不要了,又何苦束縛你?

別告訴我他的反應……別告訴我……我怕,我怕……

不要讓我知道,不要,求你……

別告訴我……


***


當那封信再度來到羅伊手裡時,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,那代表少年的,殘破的心與身。
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,只是在接過那封信時,手明顯地顫了顫。
他默默地看著那封信,和那孩子的鐵手臂。
隨即他抬起頭來,所有的情緒痕跡完全消靡無蹤,只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,扯著線。

「全面封鎖消息」
這是羅伊唯一下的命令,和唯一的語言。

回到帳內,在那個孩子曾經承受自己折磨的地方,羅伊死死地瞪著那封信。
那封信上,被刻上了永久的傷痕。
「限期三日交出殺人者瑪斯坦並退兵,否則最年輕的國家軍狗,將以保護殺人者之重罪,死於火刑」

看著「火刑」兩個字,羅伊的心已如火焚般劇痛。

千方百計讓他離開,本是要保護他,如今卻是自己親手推他落入險境。

為什麼?為什麼要這樣?
這也是你報復我的手段?
以這樣的方式,死在我的眼前,這樣懲罰我,你才會滿足,是嗎?
怔怔地,看著那封信,從那黑眸之內,慢慢地滲出了透明的液體。

好啊,既然如此,又何必怕痛?
如果你這麼想傷我的話,那麼,看你這封充滿了恨意的信,又有何妨?
就算再看了信之後再絕望一次,又能如何?
我會還給你的。
這條命。

把我欠你的,還給你。
這樣,應該夠了吧。

他漠然地拆開了那封信。


只是,等著他的,卻是比任何時刻更痛的絕望。
那封信從男人的手中落下,慢慢地,落了地。
像枯黃而飄零的落葉。


儘管對外封鎖消息,最年輕的國家鍊金術師遭擒,如果不退兵就將慘遭火刑的消息,仍然傳遍了整個軍營。

「大佐會下令退兵嗎?」
「誰知道。」
「說起來,大佐的外號是『殺人者』嗎?」
「嗯,似乎是伊修瓦爾人取的綽號啊。當年光憑大佐一人,就不知殺了多少伊修瓦爾人,他們對他一定恨之入骨吧。」
「所以,他們才會一直針對瑪斯坦大佐進行暗殺啊。」
「可是他們抓的是艾爾利克少佐……那個最年輕的國家鍊金術師吧,光憑他一人就要大佐的命,也未免太便宜了吧。」
「的確啊,同樣是活人兵器,但以價值而論,一個有資質卻還沒有實戰經驗的小鬼頭,哪裡比得上身經百戰的大砲呢!」

「那麼,上面果然會犧牲少佐吧?」
「應該是吧,誰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呢。」
「那麼,就要眼睜睜看著少佐葬身火海嗎?」
「就像那些人的死法一樣……」

士兵們胡亂猜測著,此時的他們卻不知道,此時的羅伊,下了怎樣的一種決心。
看著自己沾滿血腥的手,羅伊的眼裡,只剩下無盡的虛無。


***


「怎麼?那小軍狗還是不肯吃?」

「是啊,已經第三天了,一點東西都不肯吃。」克魯尼抽著用殘餘煙草搓成的克難煙,悠閒地說道。

「哼,想餓死?有這麼容易嗎?」
邦格冷笑。

「你不是要折磨他嗎?不是正合你意?」

「吃了東西才有力氣承受折磨吧。我還有不少花樣要他在瑪斯坦之前嚐嚐呢。」

那惡毒的笑容簡直是猙獰的,克魯尼搖搖頭。

「邦格,冷靜點。」

「冷靜?我要如何冷靜?你知道我家裡有多少人死在瑪斯坦手上?當年我父親和叔叔死的時候,我和弟弟才3歲!現在他又殺了我弟弟,連我母他們也不放過!」
咬牙切齒的表情。
「你要我如何放過他?」

搖搖頭,克魯尼換了個話題。
「你把那信和機械鎧送去給瑪斯坦了?」
「是啊。」說到這個,邦格的表情沈了下來。「送是送了,可是他的反應沒有我想像中精彩啊。」

「是嗎?說說看?」

「根本什麼表情都沒有!哼,果然是個無情的傢伙!」
說著便衝進了權充牢籠的破屋,克魯尼搖搖頭,跟了進去,要是不阻止,這孩子也許支持不到三天吧。


裡面,只剩下一隻手腕的孩子依舊被染血的麻繩束縛著,另一只肉身的腿也以麻繩綑綁,悽慘的血跡讓原已瘦弱的手腳更顯傷痛;身上的軍服已然被連日的折磨弄得破爛不堪,失去生氣的眸子始終微張,那孩子如受傷的幼獸一般蜷縮著,那一頭金髮披散在身軀之上,金絲中夾著顯眼的血跡,哀然,卻依舊美麗。




邦格氣沖沖地衝至孩子面前,將那頭金絲毫不留情地扯起,在看到那雙始終木然的金眸之後轉成了冷笑。

「看來太高估你在他心中的價值了啊……」
咬住牙齒,任髮間的劇痛肆虐,手腳的麻繩受到扯動,粗糙的部分磨入了傷口,火辣辣的觸感,孩子將心思集中在痛楚之上,逃避著不想聽見那人的反應。

「他看到你的機械鎧,還有那封信,一點反應都沒有,只有讓人收拾了而已,大概一回去就丟了吧。」

孩子的身軀不可察覺地抽動了一下,一個字也沒有說。

「你不是喜歡他?那封信真是寫得掏心掏肺啊,我看了都感動了,可他卻這樣對你嗎?」

來自心臟的劇痛讓孩子抽搐,無神的雙眼睜大著,卻什麼都瞧不見,只是模糊,喉間的苦楚伴隨著僅剩的理智,全部決堤。

「我說過,他不會理我的。他不會理我,他不會……」
那一句句,一字字,都是自殘的利刃。

「所以,你現在看清楚了吧?這殺人者的真面目?」
下頷被捏起,曾經的受害者一味地殘忍。

「我要你承認,說羅伊‧瑪斯坦是個殘忍的劊子手!說啊!」
不知道為什麼,那「殘忍的劊子手」入耳,心臟彷彿再被割了狠狠的一刀,痛得神智幾乎模糊。
但孩子只是慢慢地,艱難地,搖頭。
為什麼,到了現在還是不由自主地護著他?
為什麼?
任身子顫抖著,模糊裡,少年隱隱約約的意識著,
不想讓他承受那些罪名,不想讓他受那些痛楚,就算自己已然被他傷得體無完膚。

為什麼呢?為什麼……

少年竟不由自己地露出了微笑。

我想……替你贖罪……

替你贖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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