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
壓下輕微的心痛,羅伊鐵著臉走去,細看那張昏睡著的臉龐,那張臉在睡夢中也是痛苦的,身子間歇性地顫抖,也許是失血失溫的關係,他睡得並不安穩,看青年嘴唇微動,似乎正掙扎著說些什麼,大概一下午,他都是這樣不安穩的吧?
憐惜之心頓起,羅伊輕輕撫上那頭金髮,下意識給的溫柔,卻在俯下身聽清他模糊不清的語聲時化為怒氣與殘忍。
「羅伊……羅伊……」即使是夢囈的輕微語聲,那其中的傷痛竟仍然這麼明顯,那眼角淚痕未乾,也許他已經這樣熬了整整一天一夜,在昏迷中反覆地呼喊這個名字。只是這我見猶憐的模樣只是讓那名字的擁有者倒吸了一口氣,手上立刻一個用力,將那頭金髮扯了起來,然而因為過份的傷痛,這樣粗暴竟沒有使他甦醒,羅伊咬咬牙,一巴掌讓那張臉龐激烈地甩向一邊,那雙金眸終於虛弱地動了動,唇邊本已拭去的血跡則再度溢出。
反覆的暈去與清醒之間,愛德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與悲傷,那個有著愛人熟悉臉孔的人如此殘忍,每一句話都是一道深深的傷,而當他無力地趴在地上,任那細鞭在身軀之上劃下一道道皮開肉綻之時,隨著鞭子無情地及身,他一次一次地抽搐,在無比的痛楚裡盼望著死去。
是的,已經沒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。
已然深陷在這個牢籠裡,骯髒的罪名代表著永無翻身之日,代表著再也回不去,代表著再也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。也許如果沒有他,沒有那張令人心碎的臉孔,自己還能堅持著意志,然而那人以他極致的殘忍,將愛德所有的希望全部毀去,每見到他一次,便是令人心悸的折磨,肉體與心靈的負荷都已經到了極限,已經再也撐不下去,已經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氣力。
沒有力氣,在那個人面前活下去……
不想面對他,不想面對他的折磨,不想面對他的輕蔑,他的每一句話,每一個字都是可怕的苦刑。
羅伊,如果是你,你不會這樣對我的,是不是?
羅伊,我好想你,好想你,好想你……
淚眼模糊之中,那個人的臉孔印入眼簾,心痛與恐懼同時侵襲,然而他再也沒有力氣武裝,再也沒有力氣倔強,只有一次,就算只有一次也好,我想叫你,在這個世界叫你……
就算你只是個陌生人……
羅伊看著那金瞳在接觸到自己時明顯地收縮,盛怒的男子本來預期著會看到恐懼的眼神,或者是那心死般的絕望,那些儘管讓他內心深處隱隱刺痛,卻只會一次次地觸怒,那會讓他管不住自己地對他施暴,然而那青年的唇卻動了。
「羅伊……」
那叫喊不一樣,不是那哀切的,渴盼一個人卻盼不到的無望叫喊,而是類似訣別的,像是這個人就要從此消失一般,像是遺言一般的叫喚,這眼光竟比絕望更令他心悸,不知哪裡來的心痛與衝動,捉著那頭金絲的手未放開,他竟已吻了下去。
在這之前,他未曾吻過這青年,也從未想過要吻他,所有的佔有與折磨都只是身體的掠奪,不過是粉紅色三角犯人應有的待遇,只是一個洩慾的工具,一個註定受盡折磨的身體。
然而此刻,在聽到那青年夢囈似地喊著自己名字的時候,卻感到了另一層感情,如果昨晚的喃喃自語是全心全意地呼喚另一個人,那麼現在,同樣的名字,叫的是誰?是控訴、是傷心、是痛楚、是哀求……
不知道為什麼,羅伊有著某種強烈的感覺,
他叫的,是兩個人。
而那另一個人,是自己。
特殊的感覺湧起,他俯下身去,以吻堵住了那心碎的流洩。
完全出自於本能的舉動,羅伊‧瑪斯坦作夢也想不到,自己會這樣親吻一個犯人,還是如此罪名的囚犯,然而那一刻的衝動,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衝動讓他碰觸了他,名為「吻」形式的碰觸。
兩唇相接的那刻,不可思議的感覺,那曾經一湧即退的愛意竟再度侵襲氾濫,無數的畫面如洪水般衝擊著,衝過、淹沒了整個腦子,而所有的一切如浮光掠影一晃即過,最清楚的便如此刻般的碰觸,那溫軟微涼的唇,自己曾愛憐之極地舔舐撫摸,一遍遍探索那溫暖與濕潤,熱度與甜蜜,兩舌交纏吮舐,那不是奪取與強暴,而是交融與結合,那感覺太強烈太美好,忽然一個名字如彗星般掠過心頭,伴隨那無比的愛意,不吐不快。
「鋼……」
這個名字像是天崩地裂般在青年的腦子裡炸裂,輕輕的一個字恍如轟雷巨響,震得他地轉天旋,不知身在何處。
不,不可能,不可能!
不要,不要這樣騙我,你不是他,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!
似乎所有的悲痛都隨著這個名字爆開一般,愛德不由自主地猛然推開他喊了出來,身子劇烈地抽搐,喊些什麼連他自己也分不清,只是一逕地發洩,他痛哭了出來,伴著所有的痛楚與絕望,他哭得昏了過去,再度暫時逃離開這個世界。
而那個始作俑者,儘管被無禮地推開,卻竟只是看著他發洩,沒有再度強硬地摧殘,事實上,也許是羅伊自己也被嚇住了,被從自己口中洩出的字眼而震撼。
那些影像,那些記憶到底是從哪裡來的?為什麼會本能地喊他這個名字?
為什麼本能地知道,這是屬於眼前這青年的名字?
為什麼這心痛越來越強烈?為什麼?
這人和我之間,到底有什麼關係?
羅伊看著青年崩潰痛苦的模樣,一時間竟感到有股衝動,想要衝上前去抱著那具身子,緊緊地擁抱親吻,給他撫慰,給他溫暖,安撫那絕望的靈魂。
他踏前了一步,伸出了顫抖的手,抱住了已然暈去的青年。
儘管失去了意識,那身子仍在激動之下簌簌顫抖,全身的傷口掙裂,血漸漸滲出,染紅了紗布,伴著那極端無助的,淚痕未乾的神情,讓羅伊腦子一片空白,唯一能作的,便是輕輕吻上了他,吻去他氾濫的淚,吻上那微顫的唇。
極致纏綿的吻,沒有暴力,沒有傷害,生怕那身軀會一碰就散般溫柔,他探入了那溫暖的口內,吸吮那濕潤的小舌與貝齒,他輕輕地觸摸擁抱,讓那受盡折磨的身軀依偎進自己懷裡,感受著那身軀的顫,情不自禁地抱得更緊了緊,直到原有的神智終於將男子喚醒。
我這是怎麼了?
為什麼會有這近似憐惜的感情?
看看懷裡的青年,那身傷痕如此怵目驚心,那全是自己造成的,為什麼這時竟有著心痛?
不對!這樣不對!全都不對了!
羅伊猛然站了起來,將剛剛才輕憐蜜愛的身子狠狠推開,他狠狠地瞪著那身心佈滿傷痕的身軀,最後終於回過頭去,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離開刑室的時候,當那道門關了起來,羅伊竟再度覺得一股心痛,然而此時他只覺得心驚。
他下定了決心,不能再靠近這人,這是奇怪的!這是危險的!
他已經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動搖,為了一個噁心的同性戀!
為了自己的前途,這人不能再碰!絕對不能!
他一直向前走去,將那間陰暗的刑室丟在腦後,像是逃開什麼似地,走得好快。
在夢裡,青年逃避在自己的殼中。
他只盼能永遠,永遠地逃離。
當他的唇覆蓋住自己,當他的舌入侵自己的時候,愛德感到心口的一陣劇痛,無法忍受這狀似親密的折磨,他不要感受到他的濕潤,他的溫暖,最後卻心碎地體會這不過是折磨的手段,他怕,怕極了,他寧願承受那永無休止的肉體折磨也不要這樣的侵入,那是唯一還完整的,對那人的記憶……不要,不要破壞它,不要!
只是愛德再也沒有想到的是,竟會從他口裡聽到那個名字,那個稱號,是上輩子的,唯一的,專屬於那人的名字……
不!
整個腦海裡只能出現這個字,其他全部都被翻江倒海的痛佔滿,說不出的苦痛像烈火燒著了全身,像是發洩那火燒般的劇痛般吶喊,卻怎樣都無法平息那火焰,只是為什麼竟在無意識之中,感受到一點點溫柔?那是你吧?那樣溫柔地觸摸與擁抱,還有你的吻……那是你吧?那是你嗎?不自禁地尋求那個擁抱,這是,在夢中才能感受到的溫柔嗎?
請告訴我,到底我聽到的那個名字,是不是夢?
當早上例行的站再度折磨著虛弱的身軀,愛德艱難地抬起頭來看著他,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撐下去?為什麼?難道只為了那個名字嗎?
然而,奇蹟似的,他真的撐了過去,沒有在他面前倒下,只是到了工場,愛德感覺著全身火燒般的痛,傷痛的身體實在無法負荷那粗重的活,當他再度倒下去,再度挨著無情的鞭時,他在劇痛裡自嘲地笑了。
原來我真的在奢求這個。
只是我撐不住了,再也……撐不住了。
前傷未癒,只挨了兩鞭便再也難以承受,就在意識再度模糊之前,似乎有個人來說了些什麼,只是他再也沒有力氣去聽,只有斷斷續續的語聲飄進了他的耳裡。
「等……長官交代,這人……」
他下令打死我麼?這樣……也好……再也……不用奢求……不用盼望……
只是再也忍不住,在失去意識的同時,淚水再度滑落眼角。
8
從沒有想過,竟然還能再度睜開眼睛。
這一次睜開眼的時候,眼前仍是那陰暗可怖的刑室,可是身上卻舒服了許多,儘管傷勢未癒,身上的痛卻不再那麼難熬,正在迷惘的時候,卻有一隻手伸來幫自己換藥。
那是個金髮的美麗女子,愛德看到她的時候心裡便大跳了跳,那是另一個熟悉的身影,只是神情卻冷若冰霜,她沉默不語地換好了藥,一聲不響地就要出去,愛德遲疑許久終於開口。
「請問……」
那人不處死我嗎?不繼續折磨我嗎?為什麼感覺上傷勢好了許多?有滿肚子的問題想問,卻問不出口,那些問題像是堵在胸口一般,怎麼樣都出不來。
「長官下令,今天一天讓你休息,三天之內不用去工場,在營內幹活即可,好好把握吧。」
看出了他的疑問,金髮女子淡淡地說道,隨即出了去,留下呆住了的青年。
那一瞬間,不知道是何滋味。
所有的問題都沒有答案,唯一確定的,是他還不想讓我死……
體會到這個時,心仍然痛得不能抑止。
為什麼?為什麼?為什麼?
一切的問題癥結,對自己來說,只在那個名字。
只是還沒有死心啊……可笑。
如果到最後才發覺,那個音節只是自己的夢境的話……
他唇角微勾,感覺到這個想法帶來的痛,即使只是在心頭略過都引起劇痛與絕望。
為了這個微小的希望而熬下去、活下去的自己,好傻……
他躺了下去,任眼光無神地看著陰濕的天花板,這副身不由己的身軀,能夠撐多久?
羅伊……
於是這三天,除了早上的點名與站立仍讓他備覺艱辛之外,竟再也沒有其他的折磨,那個金髮女子仍然每天來幫他換藥,只是她都沒有說話,身上傷勢仍舊傷痛的愛德在好不容易撐過在營裡的掃除工作之後,也沒有力氣說些什麼,只是,那男子竟再也沒有踏入刑室一步,除了在早上的時候,仍讓他看得見那男子一面之外,竟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。
這讓愛德慶幸又難熬。
怕極了他那可怕的眼神,怕極了他施予的折磨,可是一旦看不到,愛德竟覺得心裡空了一塊,在漫漫長日裡隱隱作痛。
不自覺地,到了第四天時,愛德發覺自己竟盼望著那站的時刻,那是唯一,可以看到他的時刻。
只是,從那天開始,那個人,連一次也沒有正眼看過自己。
而他也從沒有發現,金髮女子看著他的眼神,有多麼複雜。
從第四天開始,便回復了所有例行的工作,在集中營裡,所有剛進來的囚犯毫無例外的都從最重的活開始做起,而愛德身背著粉紅色三角的印記,在兩天的重活重刑之後,相隔數日竟然還能站著回到工場,這也引起了一些注目,只是工場的規定森嚴,眾人也不敢表示什麼,頂多引起了一些注目禮,而愛德的傷勢並未痊癒,只是走著也很吃力,他始終低著頭,不去回望任何人,為了生存下去,他任自己成為無知無覺的工作機器。
集中營中工場的工作有分為幾種,一種是建設道路及鐵路,另一種則是挖壕,沿著集中營鐵絲網的周圍挖一條壕溝,並不知道要作什麼用途,無論是防止犯人逃跑也好,或是防止槍聲外傳也好,這些犯人都不需要知道,只要做,耗盡全身的體力去做而已。
自從過來這個世界,儘管手腳皆已回復肉身,然而像是真理永遠的懲罰般,右手與左腳終究留下了永遠的缺陷,平常看來沒什麼異狀,但每逢陰雨天時,曾經的接合處便會如以前一般酸痛無力,勉強行動則會引起痛楚,常常折磨得愛德瑟縮在床上,無意識地抱著自己,什麼也沒辦法作。如今進了這人間煉獄,舊傷加上新創,沒有時間癒合的傷日日夜夜折磨著,為了活下去,就不能再被挑到任何錯處,愛德很清楚,就算再有另一次憐憫,自己也再撐不住那樣無情的鞭子與摧殘,不過他很快的就知道,在這裡,鞭子只不過是最輕鬆的一種,小小的懲罰。
他看到一個身上別著黃色倒三角的猶太人,因為說錯了一句話,便被雙手反綁,再被吊在木架上,打了數十鞭之後,再吊上數個小時,最後也沒人去管他,那人就這樣虛脫而死。那人在挨打時,所有的工作並未暫停,刺耳的慘叫與被吊起的身體是無形卻如此真實的壓力,愛德逼著自己動,不斷地動,逼著自己不去看那個人,他試圖說服自己無能為力,因為在這裡,他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罪犯,只能困在自己的生命裡苟延殘喘。
自從剛進來時受了那番折磨之後,他便一直發著低燒,身體的負擔與重活的體力不斷消耗著心神,他只能死撐著,靠著他自己也覺得可笑的希望死撐著,而其他的囚犯則視他如洪水猛獸,只要他一接近便遠遠躲開,當他是會走動的傳染病。
當中只有一個人,至少肯伸手幫他一把。
那日下午,愛德努力扛起挖起的土時,因為太用力而一陣暈眩,踉蹌了一下,險些撞倒前面的人,正當手上的土就要散落一地時,竟有另一隻手立刻伸來將土筐接住,並且以身體擋住了險些倒下去的愛德。
將摔下去時,不由自主的恐懼讓愛德渾身發涼,被暈眩支配的身體卻只能順著地心引力倒下,然而他沒有摔下去,也沒有氣勢洶洶的看管前來踢打,那人將他扶好,將土筐重新塞進他手裡便立刻走開了,奇蹟似的沒有引起注意,愛德只看到那人背後的紅色三角形。
只是就算暫時逃過一劫,體力的透支與飢餓讓愛德眼前都模糊了,手也不斷地顫抖,他仍強迫著自己進行著機械式的動作,只求撐過這段時刻,能夠吃到一點點東西。
集中營的食物配給只能以少得可憐來形容,才來不到一週,愛德已經瘦了一大圈,傷勢與大量勞動讓他隨時處於崩潰的邊緣,每天卻只有一小塊麵包可吃,這幾日只有那金髮女子來時會給他多吃些東西,才能讓他撐過了傷勢,只是再度投入工作時,便再也沒有補給,他已經這樣撐了三天,傷勢未癒的情況下,那一小塊麵包只是讓他在接下來的夜晚裡,在傷勢與飢餓的重重侵襲下昏沉。
突然他好想他,想著他身體給予的溫暖,儘管那一次的結合裡,全是折磨。
想要那個人再進入這裡,只要確定一次就好,那個名字的希望,是此刻唯一的護持,無論是否會破滅,都能從此解脫。
但是這一天晚上,當愛德被押著回到那單獨的刑室時,一個士兵攔住了他。
「長官下令,將此人編入大宿舍中。」
這話讓愛德一震,還來不及咀嚼近乎痛苦的複雜情緒,他已經模模糊糊地被押著來到大宿舍內。
大宿舍內擠滿了人,卻幾乎完全無聲,在大家都以就定位之後才進入的愛德,無可避免地承受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本來在辛苦了一天之後,眾囚也不會去關心有人進來,然而愛德身上的三角形顏色卻讓他吸引了注目。
足以將人凌遲的目光,有鄙視,有嫌惡,也有同情與無視,當然也有近乎猥褻的含意,愛德已然沒有力氣去感受所有的惡意,他木然地跟著兵士來到一個角落,已然很擁擠的地方又加進一人,旁邊眾人不敢發出抗議,只是露出厭惡的神色,愛德卻只是直挺挺地躺下,他仍沉在那震撼裡,無法逃脫。
不再回到那獄室,那含意是說那個人不會再來折磨自己,應該高興的不是嗎?
是的,我應該高興的,應該高興的……
可是,為什麼心好痛?
可以容身的範圍剛夠把身體伸直,連翻身都難,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則引起旁邊的人嫌惡的排擠,只是他停止不了。
排山倒海的恐懼淹沒了他,連挨了旁邊的人幾踢都無法反應,他就這樣被踢擠得滾下了舖子,全身的傷奇痛徹骨,然而他只能躺在地上,讓無聲的絕望將他沒頂。
為什麼……為什麼你會說出那個名字?為什麼?為什麼?
為什麼連問一句的機會都不給我……?
昏昏沉沉地蜷縮成一團,已經沒有力氣維持什麼,愛德任由傷痕累累的心繼續流血,盼望著就這樣漸漸麻木,漸漸死去。
然而這世界殘忍得不肯放過他。
第二天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,愛德近乎拚命地做著活,藉由工作努力地將腦袋放空,做得手腳顫抖,體力卻已透支過度,到發食物的時候,旁邊的人看他可欺,一把將他推開,搶過他的食物便走,而愛德只能跌在地上,連爬起來的力氣都已失去。
沒有人過來關心倒下去的人,卻引起了一陣小混亂,大家爭先恐後亂成一團,守衛連忙管理秩序,怒沖沖地找尋造成混亂的罪魁禍首,而愛德那躺在地上的纖細身軀變成了最明顯的目標。
「哪個混帳東西躺在這裡擋路!」
模糊中,疲累疼痛的身體被狠狠踢了一腳,愛德被踢得翻過身來,毫無遮攔的身軀翻滾了一圈,散亂的金髮瀉了一地,襯著蒼白之極的臉龐,那嘴角正溢出了血,他疼得閉住氣,卻沒有半點力氣抵抗疼痛,衝過來的守衛踹了愛德一腳後,鐵一般的鞋底隨即毫不憐惜的踏在他腹上,這一壓幾乎逼愛德吐出了所有的氣息,只是胃裡早已沒有任何東西。
「……怎麼,是你啊。」
怒氣的聲音在看清愛德面目之後變了,變得惡意而曖昧,愛德則已經失去了反應的力氣,他只能本能地半睜眼,卻視而不見,而那守衛的手則已探了上來,一手捉住愛德的衣襟,就將他提起拖離了現場,其他的人顧著進食,卻也心知肚明將會發生些什麼事,有人不屑,有人冷漠地看著那個青年面對不堪的命運。
在其中,有一個身背紅色三角形的人,他並不明著看,只是以眼角餘光瞄著愛德纖細許多的背影,眼裡沒有感情,卻有一絲耐人尋味。
那守衛迫不及待地抓著愛德繞過轉角,隨便找個隱蔽就將那身子抵在了牆上。
「嘿嘿,總算被我抓到你了,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啊,自從那天在瑪斯坦長官那裡看到你開始……」
這守衛便是當時在刑求室裡看過愛德的人之一,在當時他便已對這出奇美麗的金髮男孩垂涎不已,只是礙於長官的「先佔權」,不便表現得過於急色,如今則是終於找到了機會,剛剛第一眼發現是愛德之時,忍不住見獵心喜。
「終於被我等到機會了啊,可知道我等了多久?」
那守衛一手深入那囚犯被粉紅色三角形遮住的年輕軀體,一手則直接在那單薄的身體上恣意撫摸聞蹭,終於擒獲垂涎已久的金髮青年讓他血脈賁張,而青年則在這露骨的猥褻之下驚醒,他睜大了那雙足以引人瘋狂的眼睛掙扎試圖逃離,只是早已透支的體力加上空腹與劇痛的折磨,讓他無可與抗那人大得驚人的力氣,但他仍拚了命一般抵抗,昔日的打架功力尚在,就算雙手無力,愛德仍以手肘全力頂上那守衛的胸膛,這招就算愛德全身毫無力氣也讓那守衛痛得一滯,一擊既中,愛德捉住機會轉身便逃,卻在下一秒鐘被再度捉住,重重地撞在牆壁上,一陣天旋地轉,那人的身軀已然壓了上來。
「很大膽子嘛,竟敢對大爺動手?」狠狠捉住那頭金髮往上提,低吼道:「你還沒搞清楚嗎?背了這粉紅記號,你就是個賤貨,千人騎萬人壓的那種!這幾日沒人動你是因為長官要先吃,現在他吃完了,以後你的好日子就要到了!勸你現在好好伺候我,否則以後有你好受!」說著,他已迫不及待將那身囚衣前襟一扯,頓時那身雪白中襯著嫣紅刑求傷痕的身軀便這樣露了出來,引得守衛瞪大眼吞了一大口口水,罵了一聲騷貨便迫不及待地解開自己衣服,卻在強壓上那身軀之時,那青年叫了出來。
那是悽慘之極的悲慟,像是將心中所有痛楚不甘全部發洩出來一般,愛德用盡了全力叫著,並不是哭泣嗚咽,像是失去了淚水一般地嚎叫,立刻嘴便被大掌堵了住。
「你他媽的小聲點!想引人來不成?給我閉嘴!」
無視於守衛的慌張,愛德只是睜大了眼發洩著,這幾日,腦子裡無時無刻都是那個音節的迴響,一遍又一遍,雖然那聲音像燒紅的刀子,一寸寸狠狠切割著身心,卻也成為青年唯一撐持下去的力量,然而此刻面對這樣的侵犯與凌辱,他再也,再也撐不下去。
再也無法欺騙自己,那個人不會來了。
他不是那個人,那人不是羅伊,再怎麼盼望,最終也只能被絕望無情吞噬罷了。
愛德心知肚明,那個囚室,是一個無情的牢籠,卻也是一個保護網,一旦被趕出了那裡,代表了那人不再關心自己,不會有人來保護自己,從此以後,像這樣的事情會一再重演,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被烙上記號的玩具,每個人都可以恣意玩弄,每個人……每個人……
「媽的你給我閉嘴!」守衛手忙腳亂地堵住他的嘴,卻無法阻止心碎的流洩,那雙金眸直直瞪著前方,亮得如同迴光反照的明星。那守衛大可掐住他的脖子,卻又害怕如果失手殺了此人,剛才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他弄來,萬一長官還沒玩膩這玩具,找自己要人那可不得了;光說現在,要是引來一群人,這美食不就要和別人分享?這可不行!腦裡念頭電光火石般轉了轉,想到剛才青年是因為爭食才會摔倒,急中生智,先扼住青年的頸,阻止他的聲音與呼吸之後,從懷裡拿出一塊剛剛戲弄一個犯人搶來的麵包,低吼道:
「你乖乖的聽話不亂叫,這麵包就給你!」
失去呼吸的痛苦讓那雙金眸失神地睜大,瞳中的悲哀卻不曾稍減,對食物的渴望已成次要,然而真要就此死去?他不甘心,不甘心……在親口問他之前,他不甘心……
「你很大膽子嘛,長官的人也敢動?」
那守衛整個人驚跳起來,放開了愛德的脖子,仍然堵著他嘴,回頭去才看到,原來是當時在刑求室的另一個兵士,登時鬆了一口氣。
「媽的!別嚇我!」
「剛剛我就看見你抓著這人了,跟過來是要給你良心的建議……」那兵士還沒說完,那守衛便呸了一聲。
「要吃就說一聲嘛!哥兒們要吃,總不會不分你!只要讓我拔頭籌就行了!」說著,守衛忍不住瞄瞄青年半裸的身軀,那瑩白中襯著未癒傷痕的肌膚正一陣一陣地顫抖,簡直讓人氣為之窒,然而後面的聲音卻又潑了一桶冷水。
「我勸你不要直接上他,長官可是在他身上烙了名字的,至少在確定他真的玩膩之前,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吧。」
「烙了名字?」那守衛色欲攻腦,還搞不清楚狀況,那兵士走了過來,逕自將青年的褲子扯至腿根處,那兒果然有新烙的傷痕,正是那時由羅伊親自烙上的,專屬一般的烙印。
這話讓愛德一陣天旋地轉,他從不知道那日的酷刑烙上的記號,竟是他的名字。
接連的折磨,加上腿根處的私密,他從不知道那裡除了傷痛之外,竟有著這樣的特殊意義。
他的名字,他的名字,他把他的名字,烙在我的身上,啊。
只是如今那烙印的存在,只是一個極端的諷刺罷了。
這事實像是火燒般,心像是重新挨了一次烙刑般痛楚,痛得失神的時刻,那兩人仍在交談。
「媽的真的有烙印!X!我可不管!都已經箭在弦上了!」那守衛心裡一沉,快爆炸的慾望卻不能等,他亂罵一通,那兵士卻搖頭。
「你怎麼這麼笨,下面不能碰,難道沒有別的辦法?」
這話讓人靈光一閃,那守衛大喜,「好哥兒們,我不會忘記你的!」說完,他隨即回頭,用力晃了晃仍在失神的青年。
「跪下!」那守衛下了指令,仍在震撼之中的愛德則茫然看著前方,無法反應。
「我叫你跪下!好好伺候我下面,這個就是你的。」那守衛拿著麵包在青年眼前晃動,「還不快點!在我還忍得住之前!」看著那裸露的胸,守衛狠狠地捏住了一邊的櫻紅揉掐著,稍微發洩吃不到的不甘,這動作讓愛德重重一顫,一瞬間腦裡閃過無數念頭,那人的名字已烙印在自己身上的事實,那衝擊讓所有的痛都翻了出來,看著那麵包晃動,一股絕望伴著自暴自棄的衝動湧起胸臆。
什麼都不重要了,什麼都不在乎了,反正自己不過是一個被烙印的玩具,而且是別人玩膩了,不要了的玩具。
那麼,無論被誰玩弄至死,又有什麼差別?
他淒然一笑,緩緩地跪了下去。
像是將所有的自尊全部傾在膝下,萬劫不復。
只是,此時的愛德,只想要就此自我毀滅。
微微仰起頭,看著早已撐高至極致的慾望,他閉上了眼,正要就此沉淪之際,那個低沉的,如今聽來卻極盡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「原來一個麵包就可以換到你的服務啊,真便宜,是不是?」
那兩人驚跳起來,尤其那守衛連褲子都來不及穿,一隻手連忙提褲,一隻手立刻敬禮。
「長官!」
像是一記響雷劈在頭頂,愛德顫抖著,反射性地回過頭,那個人,那個將自己的名字烙在玩具上的人,正倚在牆上冷看這淫靡景象。
那是羅伊‧瑪斯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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